喜兒剛才那一番話就和深人她手心的木刺一般扎人,每一句話都刺人她的心底。
她哪有隨便看不起人,隨便亂罵人啊?她只是嘴巴不好嘛!而且她也從來不是故意要罵人,或是心腸不好。她只是想到未來一片茫然,忍不住就將矛頭指向始作湧者,這是人性,她也是人,當然會有這種想法啊!
冬舞越想越覺得委屈,沒想到一向牙尖嘴利的她,竟然淪落到被一個小鬼教訓的地步。更慘的是,無論她怎麼努力,都無法把那根該死的刺挑出來,只能任由它在手心裡囂張。
她實在氣極了,被頭一次碰面的小鬼教訓也就算了,沒想到連一根小小的刺都鉚起來跟她作對。她不服輸,掌心捧得老大,左摳右挖,硬是想把那根小木刺給挑出來,不料這時身後卻突然有人出聲——
「冬舞,你捧著手心做什麼呀?」
是溫玉,她那糊塗相公。
「走開,不要管我!」冬舞攆他走,氣到不想跟他說話。
「怎麼啦,冬舞?」溫玉皺眉。「誰欺侮你了?」
還有誰?當然是你那寶貝喜兒。
「沒人欺侮我,你不要管我,讓我靜一靜。」冬舞雖然滿腹委屈,但她可不是小人,不打算乘機告狀,索性躲到另一邊繼續挖她的小木刺去。
溫玉連忙捉住她的手,這才發現她的手心都腫起來了,心疼不已地看著她。
「我……我好笨。」面對溫玉心疼的眼神,冬舞忍不住發洩情緒。
「我連一根木刺都挑不出來,笨死了!」說完,她拚命打自己的手,孩子氣的動作,看得溫玉不禁蕪爾。
「我來。」在冬舞驚訝的眼光下,溫玉像變戲法一樣從身上拿出一根針。
「木刺扎進你的掌心,你越是拚命挖,它扎得越深,所以不能硬來,一定要慢慢挑。」溫玉一面解釋,一面以細針挑開她手掌的表皮,慢慢地挑起那根幾乎融入她手心的木刺。
冬舞瞪大眼,看溫玉又一次變戲法,把那根害她疼痛的木刺挑出來。
「好了。」挑完了木刺,溫玉順道舔她的手心。
「口水可以消毒。」溫玉再一次解釋。「孩子們教我的。」
他笑盈盈的幫冬舞消毒,等他放下她的手,冬舞的雙眼仍是瞠得老大,溫玉連忙笑著捏捏她的臉頰。
「瞧你眼睛瞠得這麼大,當心累著了。」他笑得好不愉快。「剛才我和大寶他們在大廳裡折木技的時候,也和你一樣被木刺戳到,這方法就是他們教的。」
他把針收起來。
「別看折木校沒什麼,其實很難呢!」要折得一樣長,大小又得挑得准,一不小心又會被細如針的小木刺扎到,認真講起來,還是門功夫呢!
冬舞也曉得這是門功夫,只不過看別人做起來輕鬆,自然也就覺得簡單,其實箇中奧妙,只有親自試過才知道。
她沮喪地看著自個兒的手,紅腫已經消失了,可喜兒尖銳的話語依然留在她心上,並未消失。
我聽說香會那場鬧劇全是你的主意,為此溫家也損失了不少錢,可是溫哥哥都沒有怪你。
他……會在意她帶來的麻煩嗎,即使那是無心之過?
「呃,溫玉……」她決定問問看。
「什麼事,冬舞?」瞧她的臉紅成這樣,是發燒了嗎?
「我有一件事情問你。」她深呼吸了一下。「香會那天,我沒弄清楚狀況,害溫家平白損失了一大筆錢,你會不會怪我?」
冬舞怯怯地看著溫玉,害他一時間難以適應。
「冬舞,你在自責嗎?」難怪她看起來一直沒什麼精神,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嗯。」她難過地點頭,一點也料不到溫玉會突然將她卷人懷中,下巴頂住她的頭頂。
「我怎麼會怪你呢?冬舞。」溫玉柔聲歎道。「要怪就怪我自己,是我不好,一心老想著玩,才會提議趕廟會,沒想到這個提議竟害慘了你,真對不起。」一直以來,他就只懂得享樂,即使已經娶妻了,仍然死性不改,間接害慘跟著他的人。
「我也不好。」冬舞沒想到他這麼寬大。「我應該早點把家裡的狀況告訴你,也許這些事情都不會發生。」
總而言之,就是陰錯陽差。
她把他當小孩子看,認為他什麼事都不懂,什麼事都不想和他商量。而他過去的表現也的確像小孩,不值得托負重任。
不過,從今以後,一切都會不一樣。溫玉發誓他會認真做個男子漢,讓他的家人以他為榮。
「別沮喪了,冬舞。」想到前途一片光明,溫玉的口氣不禁輕快起來。「這麼垂頭喪氣,一點都不像你,我們應該高高興興的才對。」畢竟他們好不容易才取得諒解。
「怎麼高興?」她可沒他那麼樂觀。「我們還有四口人要養,往後的生計又該怎麼辦?」冬舞實在搞不清楚他打哪兒來的信心。
「別擔心,一定有辦法的。」溫玉捏捏她的臉頰保證,換回冬舞一個鬼臉。
他們一起看向窗外,窗外雪花紛飛,好似仙女挽著雪白的披彼,偷偷的跑來窺探他們。
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
兩人彷彿聽見仙女對他們這麼說。
時正嚴冬。
☆★☆★☆★☆
雖然溫玉對於未來充滿信心,但擺在眼前的卻是最實際的生計問題。為此,屋子裡的兩個年輕女性爭吵不已。
「我決定出去找工作。」冬舞首先發難。「咱們老是待在這裡吵也不是辦法,既然剛剛討論過不能硬跟佃農們收錢,只好出去工作,否則大家都得餓死。」
方纔他們熱烈爭論的話題就是能不能跟佃農收錢,她相公主張不行,其他人也投反對票,想來只就剩這個辦法可行。
「才怪呢!」喜兒可不這麼認為。「你連生火都不會,真要出去找工作,我怕還沒人肯要你,還是我去吧!」
「你去?」冬舞冷哼。「就憑你的年紀和瘦弱的身材,找得到工作嗎?」搞不好人家還以為難民出現,忙著把門關上。
「我十三歲了,『冬舞姐姐』。」冬舞嘴利,喜兒可也不鈍。「我是不曉得其他十三歲的姑娘身材如何,可比起你這十七歲的大人來,好像也沒差多少哦?」也不想自己是矮冬瓜一個,光會笑她。
「身高方面是沒差多少啦,可腦袋就不一樣了。」冬舞亦很快的回嘴。「我雖然長得嬌小,但有顆好腦袋,最起碼還能找個記帳的工作。」不像某人光會要嘴皮子。
「是哦,你會撥算盤,就怕人家不缺老闆娘,偏缺夥計。」搞不清楚狀況的笨蛋。
「就算人家真缺夥計好了,他們也不會用你這瘦巴巴的小鬼。」是啊,她是不懂得生火,但她嘴巴甜,不像臭丫頭光會說話毒死人。
「誰說瘦就不能工作?我偏要出去找事做。」喜兒堅持。
「誰要你雞婆,我去找。」冬舞才不會讓她稱心如意。
「我去!」
「我去!」
「你們都不要吵了!」
冬舞和喜兒激烈的爭吵聲在溫玉的突然介人下,倏然停止。
「我去。」溫玉平靜地對著她們宣佈道。「我去找工作。」
「玉哥哥!」
「溫玉,你……你真的要出去工作嗎?」冬舞不敢置信的走近他身邊,仰看他堅毅的臉,突然覺得他好高。
「真的。」他握住冬舞的雙手,和煦地笑道。
『呵是……你從來沒有吃過苦。」她呆看握著她的手,那是一雙和她一樣柔嫩修長的手,她怕他承受不住。
「我知道,冬舞,我全都明白。」他早有心理準備。「過去是我太好命,太不懂事,其實我早該吃苦了。」如果他早一點吃苦,快一些懂事,她根本用不著陪他一起受罪。
溫玉心意已決,冬舞欲言又止地看著溫玉,想阻止他又不曉得該說什麼。她擔心他太單純在外面容易受欺侮,可又怕這一次若不放手,他永遠不會成長。
「等我,我很快就回來。」他又捏了一下冬舞的小手,才放開她,開始他另一個人生。
「喜兒姐姐!」
看見這情形的喜兒氣得跑出房子,大寶、二寶、小寶只好跟著一起追出去。
活該,跟人吃什麼醋?她本來就是他的老婆,溫玉對她好,那是應該,倘若真的對喜兒好,那才有鬼咧。
憶起喜兒那張受傷的臉,冬舞不禁有些得意。可惜她的得意很快便被擔心代替,不曉得溫玉能否順利找到工作?
☆★☆★☆★☆
另一方面,溫玉也在煩惱同樣的問題。
走在長安大街上,四周的風景再熟悉不過,可落在溫玉的眼底,卻別有另一番感受。
要上哪兒找事做呢?他實在沒概念。過去都是人家求他,認來沒有一次是他站在店家的大門口,探頭進去問他們缺不缺人,所以著實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你真的要出去工作嗎?
猶豫間,他想起冬舞那張清麗的臉,用著擔心的表情看他。
對,他要工作!
他再也不能像過去一般養尊處優,處處靠人。他有個家要養,有妻子要照顧,最重要的是,他想看見冬舞高興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