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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煓梓

  「棚子的生意很好呢!粥都供光了,大傢伙兒都直稱讚咱們煮的粥好吃,每個人都吃好幾碗。」僕人喜孜孜的報告戰果,冬舞不發一言,只是搶過先前就準備好裝錢的麻布袋打開一看——裡頭果然一文錢也沒有!

  「少夫人,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僕人十分關心地詢問冬舞,擔心她會支撐不住倒下。

  冬舞不會這麼容易倒下,但她臉色難看是事實。為了吸引香客前來吃粥,她用的料、用的米都是最好的,當然賣得一碗也不剩。

  賣得越多,賠得越多!

  一想起這個道理,冬舞急忙又轉往其他棚子,察看虧損情形。

  「少夫人,咱們準備的東西都被拿光了,大家都說咱們準備的東西最好、品質最棒呢!」在各個茅棚裡面工作的僕人,一見著冬舞的面,全衝過來報告這個好消息。

  冬舞愣愣地站在原地,兩眼無神的注視著各式飄揚的旗幟,總覺得這不是真的,一定是上天跟她開玩笑。

  只要掛上聖老會的旗幟,就不能收錢,因為這是一種善行。

  這幾個字像詛咒一樣,在冬舞的耳際不斷縈繞,硬是把她的眼淚給退出來。

  她費盡苦心,花了大把銀子,以為能夠趁此機會,輕易賺進一大筆錢。怎麼知道事與願違,她不但賺不了一毛錢,還賠得慘兮兮。

  算一算,搭棚子的錢、買茶水的錢、煮熱粥的錢、買鮮花檀香的錢,其中又以檀香最貴,此外還有高價的燈油,這林林總總加起來對現在的溫家來說,根本是一筆天文數字啊!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難道非得遣散僕人不可?

  「冬舞,你幹嘛一直站在這邊,很冷呢!」著實跟著冬舞轉了好一陣子,不好容易才追到冬舞的溫玉,體貼的為冬舞披上暖裘。

  冬舞聞聲抬頭看溫玉,那張俊白清秀的臉依然掛著元辜的笑容,一點都不知道她的煩惱。

  「都是你、都是你害我走到這個地步!」她忽地痛捶他的胸膛,放聲大哭。「如果不要嫁給你……如果你不出這個餿主意……

  嗚……嗚……我就不會哭得這麼傷……傷心了……鳴……嗚……」她恨她爹,恨死了!

  冬舞猛捶溫玉的胸膛,哭得柔腸寸斷。溫玉抱著她,根本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打他。

  但這是她一次主動找他發洩情緒,不管有沒有道理,他都接受。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跟你提趕廟的事。」說著、說著,他竟也掉起淚來。

  歲末的西山,人潮往來如流水。

  信徒們或跪或拜,只求王母娘娘保佑一家大小,平安發財,誰也沒空留心在旁相擁哭泣的男女。

  而各聖老會的旗幟,還在飛揚。

  ☆★☆★☆★☆

  除夕,一年中的最後一天,也是人們最忙碌的日子。儘管從臘月開始,尤其是小年夜之後,各家各戶就忙著準備過年。可到了今天,仍是有許多事情待做。

  首先,必須佈置堂屋及院子內外。

  重重的內院連接著迴廊,再轉進外堂又接迴廊,最後再轉進正門的大廳,偌大的門面及屋簷皆須要結上代表喜氣的紅彩,再懸掛上大紅燈籠,然後在天黑的時候把全部的燈點亮,正所謂「張燈結綵喜洋洋」,就是這個意思。

  另外,剪紙貼花窗這一項也很重要。

  但見女僕們拿著剪刀,跪坐在暖爐前,聚精會神的轉動手中的剪刀及彩紙。沒多久,一張張有關花卉、人物、鳥獸,以及歷史傳說的摟金剪紙便赫然成形,被用來貼在窗欞上,等待下個年頭再來更新。

  最後,就輪到重頭戲——年夜飯了。

  一年之中,就屬這頓飯最教人期待,因為吃了這頓團圓飯以後,便是守歲,大夥兒會聚在一起喝屆蘇酒、相互致意。小的跟長輩敬酒,長輩也回一句吉祥話。一家子和樂融融,教人好不心生感動。

  這原本是溫家每一年都會上演一次的戲碼,可是今年格外冷清,因為女主人沒心情。事實上,她又把自己關著,不肯出來見人。

  「少爺,少夫人又把自己關在房間了,唉。」老總管歎氣,不是他大過年的愛觸霉頭。自從香會那天少夫人損失了一大筆錢,不得不遣散大部分僕人之後,她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房裡,不踏出房門一步,大概還在自責吧!

  「我曉得,總管,但我也沒辦法。」溫玉和總管一樣無奈,這個年過得真冷清。

  「您有沒有試過敲她的門?」總管督促溫玉,怕他愣頭愣腦的不知道女兒心。

  「試過了。」溫玉顯然進步不少。「我甚至每天都拿博浪鼓吵她,可她還是不肯開門。」照理說以前只要他一搖博浪鼓,冬舞便會氣沖沖的衝出來罵他,但是最近無論他怎麼搖,她都不理。

  這情形,著實教人擔心。

  「除了吵她之外,您安慰過少夫人沒有?」總管擔心的不只是冬舞的情緒,還有他家少爺那顆腦袋。雖說他有進步,可恐怕還是改不了小孩子脾氣,不懂得如何安慰女人。

  「安慰?呃……」

  果然。

  「少爺,您不能永遠都像小孩子一樣。少夫人不只是個伴兒,更是個女人,這事兒,您可不能忽略呀!」總管苦口婆心的勸溫玉,就怕他只把冬舞當做玩伴,忘了她是他的妻子。

  溫玉困窘地點點頭,他不是沒想過接近冬舞。可她老把他當做小孩子,打定了主意不讓他有更進一步瞭解她的機會,教他怎麼下手?

  「我也想跟冬舞更親密,可她老嫌我不夠成熟,不像個男人。」他真不明白怎麼做才算是「真正的男人」。

  「那麼您就該讓自己表現得像個男人呀!」總管頗能理解冬舞的想法。像她這麼強悍的女人,是不可能輕易去接受一個懦弱的男人的。

  「什麼樣的表現才叫做男人?」溫玉不解,到底何謂男人的定義。

  「勇敢、負責、能夠自己做出正確的決定,就叫做男人。」唉,恐怕他是躲在老爺子的羽翼下太久了,不懂世事。

  「如果哪一天您做到了這幾點,我想,少夫人便會接受您。」總管留下這幾句金玉良言後,便上廚房去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溫家一下子少了一半以上的僕人,不幫忙不行哪!

  總管蒼老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然而他臨走前說過的話卻一直留在溫玉心頭。

  如果哪一天您做到了這幾點,少夫人便會接受您。

  勇敢、負責、能夠自己做出正確的決定!

  他真想快點變成熟讓冬舞接受他,一點都不想再等下去。

  溫玉默默的發下豪語,相信那一天必然很快來臨。

  想通了以後,他的心情頓時好上許多,拿起搏浪鼓,準備再去吵上冬舞一千零一回,立誓非把她吵出房門為止。

  他才剛跨出腳步,門外不期然傳來僕人的呼叫聲,說是要找冬舞。

  「阿三,你找少夫人有什麼事?」溫玉攔住腳步飛快的男僕,男僕這才止步。

  「回少爺,此刻正有不少窮苦人家聚集在溫府的門外,說是等咱們放糧,我特地跑過來跟少夫人商量這件事。」

  每年除夕,溫家都會開倉放糧,把裡面的存糧發放給窮人。因此每年這個時候,總是府內熱鬧,府外也熱鬧。

  「原來如此。」溫玉點點頭,這的確是溫家的傳統。「你去問吧,少夫人在她的房裡。」

  溫玉撇下這麼一句,便要僕人自便。男僕才轉身,立刻又被溫玉叫住——

  「等等!」他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還是別去打擾少夫人好了,這件事我來做主就行。」

  原來在溫玉腦中閃過的那個念頭便是總管說過的話。總管說——只要他勇敢、負責、能夠自己做出正確的決定,就叫做男人。

  為了早日成為「真正的男人」,他當然要勇於負責,所以他決定自己來,不必每件事都麻煩冬舞。

  溫玉說得是斬釘截鐵,僕人卻是聽得汗流夾背。

  「您……您要自個兒做決定?」聽溫玉這麼一說,僕人反而傻眼。

  「沒錯。」

  溫玉豪氣干雲地答道。「我要自個兒做決定,而且我決定放糧。」

  很好的決定,但就怕他家少夫人會有不同的意見。

  「少爺,您真是仁心仁德,十足的大好人。」僕人先灌迷湯,後吞口水。「可是小的還是認為這事應該先請示過少夫人,再來決定開不開倉……」

  「不必了,我說開就開。」為善人人有責,他想冬舞一定不會反對。

  「可是……」

  「快去把倉庫的門打開,別讓人家久等。」到底他是溫家的後人,不能丟祖先的臉。

  溫玉難得的堅持讓男僕沒敢再說話,只好聽他的話開倉庫門,將溫家僅有的食糧分出去。

  另一方面,在房間裡哀聲歎氣,深深自責的冬舞根本不曉得溫玉又幹了什麼好事,只覺得外頭很吵。

  「外頭發生了什麼事這麼吵,吵得我的頭好痛。」冬舞一打開房門,便瞧見女僕忙上忙下,裡裡外外的跑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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