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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煓梓

  楊廷悠見狀笑開懷,彷彿瞧見一隻小老鼠對著大貓嘶吼,很有趣卻看不出效果。

  「早警告過你這些大爺們不好應付。」笑聲方落,楊廷悠提醒夏染之前曾警告過她的事。

  「我沒聽見。」夏染也想起來了。「我昏倒了,還記得嗎?」她第一次聽到必須喂駱駝是在二十多天前的事,當時她還沒聽完就嚇昏,等她清醒過來已在來此的路上。

  「記得。」楊廷悠也和她一同回想起二十多天前的情景,覺得她變了好多。

  所謂環境會逼一個人早熟,他想她就是如此吧!才不過幾天的工夫,她眼裡的天真就被抹得差不多,再過幾個月,大概就得變成老太婆,而那不是他樂於見到的結果。

  「說真格兒的,夏染,你乾脆放棄吧!」不忍見到她迅速蒼老,楊廷悠再一次勸她。「你再這麼忍下去,也不是辦法,沁濤不會輕易放過你,定會再找其他方法整你。」

  「我不要,我絕不放棄。」夏染馬上拒絕,「我都已經忍到這個地步了,現在才說放棄,豈不像個傻子?」

  「總比你繼續再當傻瓜好。」楊廷悠蹙起眉頭看著夏染,臉上淨是不贊成的神色。

  「可是楊大哥——」她還想再說什麼。

  「聽我說,夏染。」楊廷悠立即揚起一隻手臂阻止她的辯解。

  「你以為你有多少力氣?又要忙著應付沁濤無理的要求,又要連夜縫製胯袍,就算是你有十隻手都做不完這些事,更何況你只有一個人。」他實在無法理解她在堅持些什麼,丟著好好的大小姐不做,淨幹些粗人做的事,再傻的人也看得出來沁濤不要她,她卻還滿懷依戀。

  「你說的都對。」『她也知道她很傻。「可是我就是想留下來,不想離開。」

  夏染困窘地低下頭,無法解釋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心中那股騷動。從她第一眼看見莫沁濤的真面目時,她的心就不曾停止騷動過,那種感覺就有如中了蠱一般難以掙脫,間接激起她最堅強的意志力,決定和他纏鬥到底。

  面對她無言的解釋,楊廷悠其實很明白她的少女情懷。到底沁濤的長相太迷人了,一般女子很難逃過他那張臉皮的蠱惑,更何況她只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少女。

  只是,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的對手是誰?沁濤的固執不下於她,她真的能贏得這一場艱苦的戰役?

  「真是服了你了,要我就做不到。」細瞧夏染倔強的表情,楊廷悠免不了搖頭歎氣,第一次看到夏染這種女孩。她的偏執令人頭痛,她天真不畏艱難的性格卻又不得不讓人佩服,也許她真能戰勝沁濤也說不定。

  聞言,夏染只是笑一笑,過了許久才提出別一個她百思不解的問題。

  「楊大哥,你能不能告訴我,莫沁濤為什麼一定要趕我走,為什麼不肯讓我留下來?」她這幾天老想這問題,怎麼想也想不出端倪。

  「我不知道,這你得自個問他。」楊廷悠也想不透他幹麼那麼堅持,「不過我猜是因為你帶給他很多麻煩,所以他才會急著要你走。」

  「麻煩?」他的說法相當令人費解。「我帶給他什麼麻煩了?」

  「一大堆。」楊廷悠一點也不意外她困惑的表情,闖禍的人總是不自知,「就拿這次的事情來說吧!你知不知道你隨隨便便買一批染料,沁濤要費多久時間才能將被你花掉的公款補齊?」

  夏染搖頭,完全沒有概念。

  「半年。」楊延悠歎道。「要補足一百兩,需要耗上整整半年的時間。」

  自高相武德四年開始鑄行「開元通寶」錢以來,黃金、白銀的流通量便大大減少。過去被當做是幣值之一的金銀,如今成了賞賜、饋贈,甚至賄賂之用,一般人根本不會將它們拿到市面上流通,也因此,在取得上分外困難,沁濤為此傷透腦筋。

  「要這麼久?」聽他這麼一說,夏染這才白了臉。「我還以為只要隨便動個手腳就能……」怎麼跟外頭的流言差這麼多?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但是你誤會了。」光看她的表情就不難想像外頭的流言猖撅到什麼地步。

  「我說的『補齊』不是指私下挪用軍款,沁濤不會於這種事!他的每一分錢都是靠在戰場上拚死拚活掙來的,絕不公器私用。」就是因為他不肯同流合污,所以才會得罪州刺史那等小人,因為唐律規定,州刺史雖和都督無隸屬關係,可征發府兵時,兩者需會同堪契後才能發兵。正因為如此,新兵報到時所寄繳的絹布、金錢、武器,自然也多少流入他們的口袋,形成不堪入耳的流言。

  「而且,最難能可貴的一點是,他不壓搾同儕,你知道大多數的將領多多少少都會乘機揩點光、撈點油水嗎?」不待夏染將他之前說過的話消化完畢,楊廷悠接著又說,夏染連忙點頭。

  「這我知道。」正巧她聽過那些流言。「我還聽說,有些將領為了吞占士兵的錢,私底下找機會凌虐寄放錢財的士兵,想辦法把他們操練死以順利取得他們所寄放的錢。」

  這就是外頭傳得甚囂塵上的流言!由於唐朝實行府兵制,番上的十兵除了必須服役之外。還得分攤國家的軍費,自行打理從軍所需要用到的錢。而這些錢,就寄在都督的身上,或是交由地方州府管理,因此外頭才會流言滿天飛,直指都督和州刺史不是不是人,因為他們謀財害命,故意折磨士兵貪取原本不屬於他們的錢。

  「沒錯,的確有這種事。」對於漫天的流言,楊廷悠只是無奈和辯解。「可是沁濤不是這種人,正因為他不是這種人,所以士兵都服他,懂了嗎?」

  「懂,我懂。」她當然懂了!她這—輩子還沒見過像莫沁濤這麼有個性的男人,雖然他脾氣不好,有時又不講理,可他為人正直,難怪整個軍營的人都服他。她真是好福氣呢!夏染只眼充滿幻夢。瞧她闖了這麼大的禍,他居然大氣都不吭一聲,也沒像冬舞一樣整天在她耳根子旁喊著要她還錢,只是暗地裡煩惱,默默籌錢……

  夏染邊點頭邊幻想,對莫沁濤寬闊的胸襟和懶得開口的行徑,逕自下了最瑰麗的註解,完全忘了不久前才對著傲慢的駱駝大罵它們的主人沒有良心。

  此情此景,落在楊廷悠的眼裡,只有歎息。

  「我懷疑你真的懂。」戀愛中的女入果真不可理喻。

  「本來我是要跟你解釋沁濤為什麼要你走的原因,怎麼說著說著又搞擰了方向,唉!」想到自己老是越弄越糟,他就想打自己一巴掌。這下可好了,不但勸不走人,反倒加深她對沁濤的迷戀,他乾脆拖去刑場行刑算了,還跟人當什麼副將。

  「咱們還是快點兒伺候這些大爺進食吧!」為了不讓自個兒跟她一起墮落,楊廷悠回過神指指駱駝提醒她。「別忘記喂完了駱駝,你還有馬廄要洗,沒時間可耗。」

  「對哦,我差點忘了!」經他這麼一提醒,夏染這才想起接下來還有馬廄要清,趕忙提起方才耽擱著的木桶,再一次踱向傲慢的駱駝,試著餵食。

  她很小心,幾乎是好話說盡,求它們不要又賞她一頓口水飯吃。而這些壞事做絕的傲慢傢伙,這回居然肯賞光不噴她口水,讓她好生感動。「楊大哥,我做到了!」當她喂到最後一匹駱駝時,她興奮地嚷嚷。「它們終於接受我了,不再噴我口水!」

  她好高興,嬌小的人影在原地跳來跳去,楊廷悠見狀也感到十分欣慰,畢竟天天被駱駝的口水噴到可不是一件什麼有趣的事。

  他們都很興奮,正想互相擊掌以茲鼓勵的時候,倒楣的事發生了,最後一隻駱駝竟然連聲招呼都沒打,就低下頭來咬人。

  「危險!」猛力拉過夏染差點被咬著的手臂,楊廷悠憑軍人的本能助夏染逃過一劫,隆咚一聲只只撞倒在地上。

  「噯喲。」夏染被撞疼了,碰了一鼻子灰,可楊廷悠比她更慘,因為他才是墊底的人。

  「楊大哥,你要不要緊?」她心焦不憶地詢問被她壓在地上的楊廷悠,為了保護她,他自己先和地面接觸做為緩衝,這會兒肩膀正痛得緊。

  「不要緊。」他揉揉摔疼的肩耪,讓夏染協助他起身。

  「真的不要緊嗎?我看你好像很痛。」夏染很不放心,伸手就要幫他。「真的沒關係。」他的肩膀給她這麼一弄更痛。

  「你不要再弄了,夏染。」楊廷悠實在很想請她住手,她什麼都不懂,只會亂摸,嬌小的身子如蛇般動來動去,還得勞頓他扶住她的腰以免又摔著。

  可夏染完全不知道她正帶給人麻煩,仍是像條蟲似的一個勁兒亂鑽。

  「住手,夏染。」楊延悠再也忍不住了,好歹他也是個男人,她這麼亂動,難免挑起他的生理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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