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莫名其妙的指著自己。「對、對啊,小念子好聰明哦,我的確有更好的主意。」可惡的賈懷念,給本姑娘記住!
「你有什麼新鮮的主意,說出來聽聽。」萬曆難掩興奮的問甄相思,自從她入宮後,每天都有新鮮事,日子也不再像原先那麼無聊。
「呃……」她只好胡掰。「我想……我想我們可以去打水漂兒!」
「打水漂兒?」萬曆愣住。「這是什麼玩意兒?」
「皇上您不知道什麼是水漂兒啊?」甄相思和賈懷念都對萬曆臉上的表情感到驚訝,也很同情他。
「不知道。」他從沒玩過。「我只知道唸書批奏摺,偶爾吟詩作對或賜踢踘球,首輔大人管我很嚴,我休閒的時間並不多。」
萬曆簡單的幾句話,道出了身為一國之君的辛苦,也令甄相思和賈懷念無言。待在皇宮的這些日子,他們看得很清楚,其實要當一位稱職的皇帝沒有想像中輕鬆。每月除三、六、九日視朝外,剩下的時間都用來上課。內閣首輔大人為了培養萬曆的君德,特地編排了一系列的講學,分為「日講」和「經筵」,其中「日講」的地點在文華殿,而且是天天進行。
「日講」又分早講及午講兩種。早講,閱讀「尚書」、「大學」等經典,由講官主講,內閣侍班學士旁輔。之後,可以稍加休息,但還得趁這個時候瀏覽奏章。接著,又是午講,學習「資治通鑒」,「貞觀政要」等書,瞭解歷代興亡史實教訓,直到午膳後才結束。即使在視朝之日,仍要抽空溫習,並寫字一幅。
至於「經筵」呢?那就更累了。「經筵」細分為「春講」以及「秋講」,每月逢二舉行,典禮隆重,勳貴、大臣等皆出席,由國子監祭酒或翰林院春坊等官講解經史。
這些亂七八糟的課程,光聽起來就夠令人咋舌,更何況日復一日從不間斷的實行。
「既然皇上有興趣,咱們就去打水漂兒吧!」想到萬曆的行程安排得有多緊,甄相思就忍不住同情心氾濫,主動邀約萬曆。
「好,咱們就去打水漂兒!」萬曆興奮的應允。
結果他的興致比誰都高,寬廣的人工湖都快被他不斷丟出的小石塊打得千瘡百孔,但他還是覺得不滿足。
「為什麼你和小念子的水漂兒打得比我還遠,不公平。」萬曆像個老拿最後一名的小孩般抗議,甄相思只得無奈的大翻白眼。
「皇上,這需要練習。」哪能一蹴可及。「我和小念子從小玩到大,您今天才第一次玩,就能把水漂兒打得這麼遠,算不錯了。」她安慰他。
「真的嗎?」聞言萬曆喜出望外。「看來我還真有打水漂兒的天分……來,咱們繼續打,看誰打得遠。」
君臣三人就這麼你丟這裡、我丟那裡的嘻鬧起來。遠遠地看,會有三個小孩子玩在一起的錯覺。這也難怪,畢竟萬曆才十九歲,甄相思大他一歲,賈懷念又大甄相思一歲,硬要說他們有多成熟,恐怕有些勉強。
「看我的。」瞄準遠處的水面,萬曆瞇起右眼,將手中的小石塊用力丟出去——
「哇!」甄相思大叫。「這次皇上丟得好遠,佩服佩服。」她拍拍手,在一旁的賈懷念也覺得萬曆這一丟頗具水準,也跟著豎起大拇指。
「承讓、承讓。」萬曆喜孜孜的咧開嘴,話才講到一半,但見一小群太監朝著他跑來。
「皇上,日講早就開始了。講官們和內閣侍班學士此刻正在文華殿候著呢,您快回去吧!再晚就會耽誤時辰,延遲到午講的時間。」
太監們在擁右簇.萬曆都還來不及放下手中剩餘的小石塊,就被太監們給架到文華殿去,開始日講的課程。
甄相思和賈懷念兩人相對無言,足足過了好一會兒,才突然唉聲歎氣。
「皇帝真不好當。」完全沒有個人自由。
「是啊。」她也這麼認為。
「還是當平凡人比較好,比較沒有煩惱。」賈懷念感觸良多。
「對。」她完全贊成。「還是當平凡人比較好。」
至少,可以打水漂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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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相思一向就認為她和皇室不搭軋,尤其在娛樂方面。
「相思姑娘,聯今兒個特地為你請來京城最有名的戲團表演,你可要睜大眼仔細看哦!」
位於養性殿和樂壽堂東面的暢音閣大戲台,此刻正擠滿了人,大多數是演員,另外負責敲鑼打鼓兼拉琴的樂班也不少,再加上幕後跑龍套的小角色,一場戲看下來,大概要累死不少人。
不過,最累的人要算是她。萬曆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藥,想盡辦法討好她,這會兒乾脆請來戲子同樂,天曉得她最討厭的就是看戲。
「戲要開鑼了。」萬曆比她還興奮。「今天演出的戲碼是『地湧金蓮』,很精彩的。」
地湧金蓮?強相思不知道這是個什麼玩意兒,不過戲台的規模倒是值得大書特書,簡直是壯觀極了。
整座暢音閣大戲台分三層,由上到下分別是「福台」、「祿台」、「壽台」。最下層的「壽台」是演戲的主要舞台,台的中央和四個角設有地井五口,壽台上方還有天井三個,結構錯綜複雜,就是不知道是用來幹什麼的?
鑼聲響起,宣告好戲開始。
和萬曆並坐在閱是樓看戲的甄相思,還來不及研究戲台的構造,但見戲台的各個角落噴出一連串煙霧,緊接著鑼鈸絃琴大響,用最華麗的曲樂,恭迎自地井緩緩升起的聖駕。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現在,她終於知道那五口地井是做什麼用的了。
甄相思小嘴微張,眼眶帶淚地看著由地底緩緩升起的五朵特大號金蓮,巨大的蓮座上分別坐了五個演員假扮的菩薩,看得她的胸口不由得一陣抽痛。
我佛慈悲。
最近她怎麼和佛祖這麼有緣?才剛大鬧了它居住的尼姑庵,敲壞了有上百年歷史的古鐘,好不容易才稍稍抹去一絲罪惡感,誰知道連看個戲都會碰上它。
原諒我,我不是故意的。
想起她曾是一個多麼糟糕的尼姑,她不禁淚盈滿眶,深深覺得對不起佛祖,嚇了萬曆一大跳。
「相思姑娘,你怎麼哭了?」又不是悲劇,掉什麼眼淚。
「沒有。」她看著台上的菩薩。「我只是太感動了,一下子來了五個菩薩,害我都不知道該先向哪一個道歉。」原諒她做早課時打旽兒,原諒她老是念錯經文,原諒她差點當著它的面,做出不該做的事……
「你幹嘛向菩薩道歉?」萬曆滿腦子都是問號。
「因為……」她有理說不清。「因為我太有佛性,想到我不能就此遁入空門,長伴青燈,不由得悲從中來,忍不住掉淚。」
其實是因為她壞事做太多,所以才會心虛的哭泣。
「原來如此。」凝望著她含淚的大眼,萬曆覺得她真是善良極了。「是朕選錯戲碼,讓你想起傷心事。」都怪他。
「是啊,皇上。」豬頭。「您知道我外表雖然看起來強悍了點,其實內心很脆弱——」
「咳咳!」
她話還沒說完,站在萬曆身後的賈懷念首先聽不過去,忍不住咳了幾聲。
「小念子,你喉嚨不舒服啊?」萬曆還挺關心賈懷念的,馬上察覺到他的不對勁。
「不,皇上。」他盡量板著臉說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件好笑的事。」
「什麼事這麼好笑,說出來聽聽。」萬曆越聽越迷糊。
「我忘了,皇上。」賈懷念只好裝傻。總不能告訴萬曆相思大鬧尼姑庵的事吧,這樣會功虧一簣。
賈懷念憋住笑不敢多說,在一旁的甄相思也好不到哪裡去,只不過她憋著的是一口怨氣。
等會兒看我怎麼修理你!
她用眼神挑釁他,他亦奉還她一記回馬槍。
儘管放馬過來。
兩人不改本性的你削我、我削你,眼睛忙得不得了。不過萬曆都沒有注意到,只忙著叫台上的演員撤戲,兔得他的小相思不高興。
「我看,朕再另外建一座戲台好了,這戲台看起來有些礙眼,不對聯現在的胃口。」萬曆不知怎地突然提出這個想法,甄相思只好趕緊回神,以免被他捉到她和賈懷念眉來眼去。
「我覺得——」
「萬萬不可,皇上!」
甄相思正想勸誡萬曆不要浪費之時,張居正出現了,且以嚴厲的態度喝斥萬曆打消這個念頭。
萬曆頓時惱羞成怒,想也不想的開口反駁。「聯是皇帝,朕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人管得住我。」
「臣不是在管您,而是宮內花費過矩,又時常大興土木,建修宮殿及寺廟。每年供給宮內一百二十萬兩,實在已超過戶部的能力,還請宮中用度加以節約,以免造成調度困難。」張居正苦口婆心的規勸萬曆要以天下人為己任,萬曆卻誤會成他在責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