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戀月苦笑著。「我……」她搖搖頭,心中的委屈令她覺得難堪,說不出口。
晴兒見狀,連忙插話。「陸夫人,那妳呢?妳怎麼沒回老家去?怎會在這兒幫小二哥的忙呢?」
「我……」陸夫人也苦笑著。「沒了,一切全沒了,我能回哪兒去?」
「沒了?喔,妳……妳是指陸公子……死了的事?」
晴兒怕觸及陸夫人的傷痛,說得支支吾吾的。
陸夫人的深吸了一口氣。「我家相公是死了。他死了,可就一了百了了!」
陸夫人的一番話,聽得印戀月和晴兒一頭霧水。
「為什麼妳不回老家呢?萍兒都回去了。」晴兒直接的問。
陸夫人一雙眼眸,透著哀怨。「就因為她回去,我還回得了嗎?」
主僕倆面面相覷,疑惑的皺眉思索。
這陸夫人不是沒度量的人,絕不會因為萍兒在老家所以不回去,那她的意思……
「妳是說,萍兒不淮妳回去?」印戀月瞪大了眼。
「她說要賣了那座大宅院。」陸夫人不卑不亢,心頭已沒多大怨恨。
「她憑什麼?」晴兒為陸夫人抱不平。「她……她充其量只不過是個小妾,她有什麼資格──陸夫人,妳才是正室,妳可以……可以不用怕她!」
「我當然不怕她,但我兒子年紀還小,我只要一不在,萍兒就罵他、打他……只要他一看見萍兒,就會開始哭鬧,有時候,半夜還會驚醒……」陸夫人露出慈愛的神情。「這陣子,虎兒快樂多了,半夜也不會再哭醒──我寧願自己受苦,也不要再讓兒子受驚怕!」
「萍兒真是太可惡了!」晴兒咬牙切齒。「可是,妳真要任由她賣了大宅院?」
「她賣不了的,有福壽伯在,她絕對賣不了的。」陸夫人堅定的道。
「都是萍兒這個害人精!」
「陸夫人。」
印戀月走到陸夫人面前,突然屈膝下跪,把陸夫人嚇了一跳。
「大小姐,妳這是在做什麼?」陸夫人扶起她。
「小姐……」晴兒也不懂主子為何突然下跪。
「陸夫人,要不是萍兒勾引了陸公子,嫁進了陸家,今天妳……妳就不用吃苦了!」印戀月至今方才體會到陸夫人所受的委屈。
同樣都是受萍兒所害,那滿腹的委屈無從訴,陸夫人忍得可比她還要久、還要苦呢?
「一切都過去了,我不埋怨誰,那是我的命!大小姐,我從來沒怪過妳。」
「陸夫人。」
「其實,我家相公對我也很好,他就是愛風流罷了。他曾說過,他絕不納妾,要不是萍兒威脅他,說若不娶她,縣太爺會為她作主的……我家相公是為了我們全家的性命安危,才答應娶萍兒的。」
「老爺才不會那麼無理呢?」晴兒真是被萍兒這個愛說謊的女人給氣炸了!
「原來是這樣。」印戀月恍悟,也不禁懊惱。「早知道如此,我就不等我娘決定,早把萍兒趕出門。這樣的話,陸公子就不用受威脅了!」
「一切都是命──喔,我只顧著和妳們說話,忘了小二哥的交代。」陸夫人看到手中的茶壺,才想起自己還有工作沒做。「對不起,我得先去工作了!」
「陸夫人,妳住在哪間房,我可以去找妳嗎?」印戀月問道。
陸夫人回過頭,羞窘一笑。「我住在樓下的柴房。大小姐,妳要是有事,叫小二哥傳話,我馬上上來。」
陸夫人說完,頷首走出。
「柴房?!」
主僕倆相視對看,驚詫的張口結舌。
☆☆☆
夜深了──
寂靜漆黑的街道上,寧仇拖著沉重的腳步,踽踽獨行。
同樣的街道,這些天來他走了不下數百回,就怕自己稍一轉身,就會和戀月擦身而過──
所以,他來來回回的走,每一條街道他都要走上個五、六回,才會再去巡視另一條街道。
平常,巡視街道本就是他職責所在,但現在不同,他巡視的目的,是要找回他的妻子、他的戀月。
她這麼一走,他擔心、焦急……也才知道她在他的心中,有多麼重要!
回想她所受的遭遇,就算她真害了懷蒲,她在他家所受的折磨,也已足夠償還她所犯的錯……
他大略和縣太爺、夫人說了戀月離家的緣由,縣太爺聲稱戀月絕不可能做出糊塗事,但另一邊,萍兒卻聲聲哽咽的說──戀月是個壞心腸的人……
不管戀月是好是壞,此刻,他只想找回她,要她重回他身邊,當他的妻子!
為了她,他願意去求娘親原諒她,他也願意受母親杖罰──百下、千下、萬下……只因他真的想和戀月長相廝守。
寧仇頹喪的坐在石獅旁,懊惱自己悔悟太遲……
戀月在他家所忍耐的一切,他全都看在眼裡,只是他滿腦子惦記著懷蒲的冤死,卻忽略了她對他的愛、忽略了她為了愛他所忍受的苦。
他找不到她──
她會去哪裡?!
她一身都是傷呀!
想到她被娘打了一身的傷,他的心口不禁揪緊。
當時,自己怎會無情的漠視,任由娘親一棒一棒的打在戀月身上。
他沒告訴縣太爺,戀月被打了一身傷──他沒勇氣說,不是怕自己受責罰,而是怕疼愛戀月的雙親,會無法承受這種慘事發生在自己女兒的身上。
他又開始漫無目的地走,方才似乎又經過了家門口。
儘管他已經連著幾日未闔眼休息,但他一點也不想回家──只要他一闔上眼,那一晚,戀月趴在門檻揚手呼喚他的情景,就會浮現在眼前……
她那麼虛弱、那麼無助,汪汪的淚眼滿是懇求。
但他還絕情的逼問她,還……
寧仇突然想起那一晚,自己似乎和戀月說了些什麼話──
他和她說了,他是想騎馬撞死她──天啊!自己怎會如此殘忍呢?
他一定是氣瘋了,才會和她說那些絕情的話,他明知道,她那時躺在他臂彎中,雙眸流露出愛慕的眼神,可他卻狠狠打擊她。
「戀月,原諒我──妳出來,別再躲我了!」寧仇兩眼空洞望著冷清的街道,喃喃自語著。
他滿臉的鬍渣、頭髮凌亂,但他無暇去整理,他只想找人,只想找他的戀月、他的妻子戀月──
她一定是在躲他,她一定是恨他,所以不肯出來見他……
如果自己不是捕頭的身份,他一定會挨家挨戶的進去搜查,可他不能──縣太爺已警告過他,不得假公濟私。
尋人的告示貼得滿街道都是,但都這麼多天了,還是沒有戀月的消息。
「戀月,妳究竟在哪裡?戀月──」
他仰首大聲吶喊,夜空中,響應他的只有無語的星月。
☆☆☆
「真沒想到萍兒非但沒悔悟,還變本加厲,一個害過一個!」
陸夫人把孩子哄睡後,便和印戀月走出屋外。
聽完印戀月大略的說完她的遭遇後,和善的陸夫人臉上難掩憤怒的神情。
「大小姐,明兒個,我和掌櫃請個假,陪妳一同回去,向寧家人證明妳沒有逼萍兒嫁給我家相公!」陸夫人是看不慣萍兒再欺人了!
「真的?!」印戀月嘴角一揚,但隨即又斂下。
她想起寧仇和她說的那些話,他是帶仇恨而來,為了報復而娶她的,她想,他從沒愛過她吧!而她,卻像個傻子一般傻傻的、傻傻的愛他。
「不用了!」印戀月突然改變了心意。
「為什麼?!妳不想證明妳的清白嗎?」陸夫人皺著眉。「這事關係到一條人命啊!」
「我……讓我再想一想──」印戀月婉轉的拒絕。
她現在每想寧仇一回,心口就痛一下。
他只恨她,他原來只恨她,根本就不愛她……
陸夫人見她猶豫,也不再多說──她相信戀月所受的苦,不會比她少。
同樣是受萍兒的迫害,但至少她相公是愛她的,自始至終都愛著她,但戀月不同,那個寧捕頭似乎是為了他弟弟的冤死之事而來。
陸夫人歎了口氣,戀月年紀那麼輕,她純真的愛就讓一場仇恨給淹沒了,老天爺也太整人了!
陸夫人無言的坐在大桶子前洗著衣服,她唯一能幫的,就只有證明戀月沒有逼萍兒嫁人,但戀月似乎已不在乎這事──其餘的,她也幫不上忙。
「陸夫人,哪來這麼多衣服?」
印戀月拒絕再想令她煩心的事,她一走向前,赫然發現大木桶裡堆著滿滿的衣服等著洗。
陸夫人笑一笑。「這全靠掌櫃的幫忙,是他去向妓院的姑娘們說我做事細心,洗的衣服很乾淨,所以姑娘們才會願意把衣服拿來給我洗。」
「妳……妳做這麼多事,還要帶小孩,妳怎麼忙的過來?」印戀月瞠大著眼。
「為了給虎兒過好日子,再苦、再累,我都願意。」陸夫人滿面笑容。「其實,我做的並不累。虎兒很乖,我工作時,他會在一旁玩耍,只有他想睡覺時,才會哭鬧……平常我的工作只有洗洗碗、整理廚房的雜務,偶爾客棧的生意太好,我才會去幫忙,其餘的時間是空閒的,所以我想幫人洗衣服賺一點額外的收入,將這筆錢存起來,將來虎兒上學堂,就不愁沒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