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目盤坐於蒲團的上官界,吐納漸漸恢復正常,外貌亦是俊美無儔,任誰都無法從外觀上判斷他隨時會斷魂。
上官界收功,慢慢睜開雙眸。
下一步便是要將練後導回正途,一來保她性命無虞,二則保王朝再續。
叩叩。
「進來。」他道。小丫鬢瑞持托盤從外邊走進內室。
「怎麼又是你,練後呢?」這些天來一直沒見著她,而專司侍候他起居的該是練後才對。
「練姊姊說她有別的事情要忙,所以要我繼續伺喉爺。」小丫環天真回話。
「忙?」
「是啊!」
「已過七日了。」
「對啊!」她點頭,練姊姊七天來都是這麼交代的。小丫環心無城府,乖巧地將托盤上的茶壺擺下,哪知一個不小心,手一滑,托盤摔在地上。
台鏘——碎了!
小丫鬢瞼色慘白炫然欲泣地道歉。「爺,對不住,我馬上收拾乾淨。」
「別動。」他輕喝,注視著碎成花瓣型的破壺。
「哦。」她僵住不敢妄動。
上次他替王朝前途占卜,也為自身卜算一卦,卻得到了個無解的答案。
然而氣隨風行、命隨運轉,在他強行介入了這麼許多之後,天機已作更替。
他卜之——
碎壺呈現的意象竟然代表著轉折與契機。
「有救了。」上官界大喜。
「啥?」退至一旁的小丫餐楞愣看向主子,她摔破茶壺主子不僅不怪還欣喜不已。
上官界閉目再進一步探究其意——
珍愛之物親手毀之——
「珍愛之物親手毀之?」掛在唇邊的笑容驀然凍結,這在隱喻什麼?要救天徽王朝!要破禍水咒術得親手毀去珍愛之物。
小丫環眨巴眨巴著眼,爺口中念著的句子好奇怪。
「珍愛之物莫非是指她——」心往於沉去,因為他心知肚明珍愛之物指的是練後!
「結果依舊繫於你身。」陽光射入書齋內,不見摧璨,只顧蒼涼。
「爺?」
上官界似乎遺忘了小丫環的存在,起身踱出樓,走進庭園。粉蝶兒飛舞,花香撲鼻,這等安樂愜意卻是毀滅前的迴光返照。
「她死我活,可笑哪——」他回首瞧見練後,而她一見到他,先愣了下,然後拔腿就跑。
「站住。」又避、又逃,練後到底在畏懼些什麼?
她停下腳步卻是故意背對他!不願讓他瞧見此刻的恐慌。
怎地這麼不巧!她都故意繞遠路要避開上官界了,仍然被撞個正著。
她杵在那方躊躇不前上官界不悅地再開口。「你過來。」
她吸了吸氣,回身福了福身子,仍是寸步不移。「有什麼吩咐,爺?」
「沒聽見我的話。」
「爺——若沒事,我還得忙去,先告退。」螓首仍垂得低低。
「站住!」她不就他,由他移步也行。「有什麼工作比我的吩咐還重要——」
「這——」
他托起她下巴。「我好幾日沒見箸你。」
「是嗎?」對上他銳利的逼視,她避開了眸。
「你在躲我?」
「沒這事!」她升牙迸話。不能惹他起疑,否則她就逃不掉了,一旦讓主上親臨帶她離開,她不敢想像血流成河的風暴要如何收場。
他玩味地端詳她的改變。「轉性啦?先前想盡各種法子糾纏我,在我接受你的糾纏之後,你卻對我避而遠之。」
「爺多心了,我只是個小奴婢,總不能老是纏在你身畔,旁人見多了會說閒話的。」
「你也會怕閒話?」她若是在乎,事情就不會走到這步田地。
「我不能不在平了 。」練後用盡心機要躲開他。「近來的流言不堪入耳,許多人在背後斥責我的狐仙,說我施法迷惑你,居心不艮,為了不讓流言蔓延下去,還是等到風波平首些再——總而言之我不想再招惹閒話了。」
「是哪些人多舌?」他冷然問道。
「不!不能說,我不出賣人。」哪有人多舌,這些理由全是她自個兒瞎掰的。
「該不會是那名叫小醉的婢女吧?」他卻不放過的追問。
練後大吃一驚。「你知道小醉?」別業慵奴百人,他竟會注意到醉沈師姊。
「那名婢女外貌妖嬈邪魅,你跟她走得倒是極為親近。」他淡淡地問,練後卻明顯感受到他語調裡的警告。
「都是淪落人,又同為婢女,話題相近,自會走得親近些。」
「相互鼓勵?」他涼涼諷刺。「她對你倒是忠心忠心到甚至肯為你賣命。」
「有嗎?」她猶自辯駁道。「就算她為我賣命,肯定也是出於正義感作祟,她見不得我被北藏欺負。」
「哦?」
「不然你以為還有什麼?」她心驚膽戰,有股即將被拆穿的不安,立即佯裝憤怒嚷聲道:「倘若你覺得我們有問題,你大可去查究真相,反正以你的能力,只要卜上一卦,就可知曉我們是正是邪。」
他定定地瞅視她。「我不卜,我只等你主動告知我答案。」磁嗓異常輕柔,是少見的哄誘。
她被他的目光纏住,脫口想道出一切,然——她承受不起之後的血腥。
又啞口了。
「後兒,我用心艮苦,唯恐你一失足成千古恨。」他下賭注,引誘她誠實以對,只要她與他同在一個陣線上,或許可以再度改變天命。
「我——」小嘴一張一合,想衝口而出,最後——仍是縮回話。「我自認沒錯,不會粉身碎骨的。」
上官界合上黑瞳,道:「最好是這樣,我不喜歡替你收屍。」
「我也不願啊——」她無聲地低喃。
時光似乎停滯了,園內顯得寂靜凝肅。
良久後!暗啞的磁嗓才又打破岑寂。
「我等你改變主意。」他留下最後希望。
她面無表情,亦無話可回覆。
黑鴉鴉的人群在毫無預期的狀態下全聚集一塊,差點將璧玉別業的大門給擠破。
「求求「天人」施法為百姓們消災解厄,求求「天人」降恩哪。」一聲聲的求、一聲聲的喚衝上雲霄,讓淨兒與別業的總管全都傻了眼。
爺的身份怎麼會被揭開,以至於全城百姓聞風而來,央求主子施法布恩。
「各位,「天人」並不住此地,大夥兒是不是弄錯了?」機靈的總管一邊安撫群眾,一邊吩咐別業的傭僕們跟百姓否認。
上官界的身份一直被嚴格保護著,只要是上官家族的成員就不可能洩漏出去。
然而大門口依然萬頭鑽動,別業的守衛拚了命的抵擋,任憑說破嘴,百姓仍舊不信。
「別蒙騙我們了,現下全城百姓都知曉,原來上官塚的上官界公子便是傳聞中的「天人」,求求總管大人讓我們見見「天人」哪,我們有要事相求。」
「是啊是啊,我爹要續命——」
「拜託「天人」替大於占一卦,算算他是否能夠在朝為官。」
七嘴八舌的請托,眾人蜂擁而至,前來支援的守衛好辛苦地才阻止眾人闖進別業中。
「到底是怎麼回事?多年來相安無事,沒人知曉爺的真實身份,怎麼會在一夕之間全部洩了底。」淨兒想破頭,也猜不透奧妙。
「哼!何須意外,有妖女在此,自會大下大亂。」北藏冷冷地站在後方,對服前的景況自有推論。
淨兒回首望著神色不善的北藏。「北藏少爺對練後成見好深哪。」
「成見?」北藏再哼。「你認為這只是成見?」
「這——」淨兒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說好。
「倒是你才出乎我的意料,竟也偏袒起妖女來。」
「北藏少爺誤會了!話也不是這麼說啊。」認真想想,在與練後相處的這段日子,她並沒做出什麼大奸大惡的混帳事,實在找不出她該死的理由。
「淨兒,你該忠誠的對象是上官界,他才是你的爺、你的主子,而你口口聲聲喊的小魔女正是名副其實的魔女,她沒有資格接近你的爺,快快把她殺了才是正確抉擇。」
「真的嗎?」魔女果真是魔女。
「替我勸勸師兄,倘若練後不死,死的就會是他。」北藏最擔憂的便是這一點。
淨兒愈想愈恐慌,爺最近老是精神不濟。「可是——爺很「照顧」練後耶。」
「這更叫人氣結,師兄護她,她會感激嗎?她會在平嗎?魔女、妖心,只會不斷地作怪。」
「有嗎?」
「此刻的情況難道還不足以證明,這場混亂一定是她搞出來的,一定是——」
在別業的另一隅,望著一團混亂的練後,也頗為訝異怎麼會發生這場混亂?
「有趣吧!」笑語自背後傳來。
「醉沈姊姊。」練後一見著她便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做的。」
「沒錯,這場混亂是我跟無夢所精心安排,目的是為了讓咱們能夠順利離開璧玉別業。」
她心一凜。「要走了。」
「你還在遲疑?」
「不是的——」她忽然記起。「醉沈姊姊等我一會兒,我還沒收拾包袱呢——」
她抓住她藕臂。「還收拾什麼,神龍天塹應有盡有。」
「可是——」
醉沈臉色倏沈。「難道非要主上親自前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