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她懂的。
而嫵紅以為他很氣她這麼笨手笨腳,處處妨礙他的生活。
「對不起啦,我真的很笨,可是我也不知道這麼容易就會氣到你啊!」她努力挖空心思道歉,「對不起,敬個禮,摔一跤,笑死你……別氣了好不好?」
這是什麼安慰人的順口溜啊?
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看著她滿臉討好的模樣,最後還是忍不住長長地歎了個一口氣;
「我被你打敗了。」他倏然緊緊地抱住她,臉龐深深埋入她頸項處的溫柔甜香裡。
老天!他這才發現自己在顫抖,他……剛剛差點被摔倒的她嚇得心跳停止。
嫵紅手足無措地僵在沙發上,身子動也不敢動,可是她的胸口卻有股熱熱的、暖暖的熱浪流過。
在這一瞬間,他好像很渴望、很需要她似的。
她舉起雙手試探地抱住他寬闊的背,然後緊緊環住。
一剎那也好,就讓她擁有他一剎那的脆弱和溫柔吧!
***
嫵紅躲在沙發後面,小小聲地講著手機。
「二姐,我跟你說喔,乾爸爸昨天氣得差點腦充血,又跟隔壁郝北北醫生吵架了,他好可憐喔,被罵千年變態果子狸。」
「天哪,郝北北醫生罵人的功力越來越深厚了,乾爸爸那麼老實,怎麼可能罵得過他呢?」嫵紅忍不住低呼。
「就是說呀,這筆帳我們一定要從那兩隻小狐狸身上討回來,你那邊進行得怎麼樣了?都已經一個多星期了,有什麼進展嗎?」
「我不小心把他的重要文件拿去包地瓜烤掉,又把他女朋友親手做的草莓蛋糕摔成了個草莓爛泥巴,這個算不算啊?」認真來講,這些都是無心之過,可偏偏他氣得齜牙咧嘴,還說快給她氣死了。
那就當她是故意的好了,反正她一直缺乏什麼驚天動地的整人紀錄,他硬要說她是蓄意氣死他的,她也沒辦法不接受啊!
只不過最近這頭恐龍越來越難伺候了,幸好再過三天她的假期就結束了,可以離開這個水深火熱的地方。
瞧他這陣子能吃能喝能加班還能吼人,應當是沒什麼事了吧?而且修車廠也打電話給她,說是車子修好了,可以去取車了。
雖然那張足以把她嚇到心臟麻痺的帳單還沒來,不過聽說跑車的維修所費不貲,這下子她的荷包鐵定要大失血了。
若說凡事有失必有得,那麼這一個星期賴在這裡吃穿不用愁,出門還有轎車接送,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一想到這裡,嫵紅忍不住笑出聲。
其實她更想偷偷竊笑的是他偶爾流露出的溫柔,那才是最大的收穫。
「二姐,你在笑什麼啊?」紳綈在電話那頭挖挖耳朵,剛剛還聽見她聲音有些哀怨,怎麼現在又笑得這麼開心。
「沒什麼啦。」
「我跟你說,你做得非常好,哪像我?那個臭艾君人又飛到紐約去開什麼會了,真不曉得公司是不是他家開的,他都不用打卡上班嗎?一天到晚飛外國,我看他一定是跟航空公司有掛鉤,借出公差的名義報公帳拿回扣。」紳綈嗤鼻道。
「也就是說你還沒有逮到他就對了。」
「是啊,所以幫乾爸爸出口氣的重擔就落到你身上了,你現在又住在艾何人那邊,正是大好機會,我們現在都靠你了。」
「噢。」她怎麼覺得肩膀突然變得好重,也有可能是心理因素的關係吧。
但是……奇怪,為什麼這種沉重的感覺沒有漸漸淡去,反而越來越重?
「我先不跟你說了,我的肩膀好酸喔,明天再打給你。」
咦,奇怪,臉頰旁邊怎麼有癢癢暖暖的感覺?嫵紅不解地別過頭看去,登時嚇僵了。
一顆頭壓在她的肩膀上,何人目光帶著探究緊緊地盯著她。
她哇地一聲往後退,指著他的鼻尖結結巴巴的開口,「你……你你你……」
「我怎樣?」他坐在地毯上,修長的雙腿交疊,手臂放到身後支著身體,黑眸打量著她。
她忘了今天是星期天,他也放假。
「沒怎樣。」她拍了拍胸脯,餘悸猶存地道:「只是你不要像個背後靈一樣突然出現好不好?人嚇人嚇死人,你沒聽過嗎?」
「我很無聊。」
他宣佈,好像這是一件很重大要緊的事。
「你很無聊又怎樣?」不會Call他的女朋友來解悶嗎?
「我要你陪我聊天。」
開什麼玩笑?昨天他才針對草莓蛋糕把她罵到狗血淋頭,現在又要她陪他聊天,那她算什麼?
「我沒空。」
「照顧我的身心是你的責任,不能說沒空。」何人緊緊地箍著她的肩膀,把臉深深地埋入她柔軟的肩窩,模糊地歎息了一聲,「你好香。」
「而你好重。」
嫵紅臉紅心跳,拚命想要掙開他的掌握。
「或許是因為我太累的關係吧。」他雙臂繞過她的肩,緊緊地攬住她,「昨晚我沒睡好。」
嫵紅的心臟跳得更急、更快了,而且怦咚怦咚的聲音恐怕連他都能聽見,她想要推開他,卻發現自己癱軟無力。
有某種奇妙的感覺在發酵,像烘烤甜甜的香草蛋糕或奶油煎餅的氣息在空氣中散發開來,溫暖的,誘人的……無所不在。
何人低沉沙啞的聲音在她耳畔誘惑著,帶著一絲絲的迷惘。「這幾天我一直在想發生在我們之間的事。」
她勉強擠出聲音,「我們的什麼事?」
他悶著聲道:「我討厭你對別的男人笑。」無論是雷諾斯、送披薩的,還是公司任何一名與她擦肩而過的員工。
嫵紅心坎有股暖洋洋的感覺漸漸蕩漾開來,嘴角怎麼也抑不住揚起的微笑,好像知道了某個教人窩心的小秘密。
「你在笑我。」何人的聲音更沮喪了。
她臉頰紅撲撲,只敢低頭盯著他環放在細緻鎖骨前的手掌;溫暖有力,修長的指尖修整乾淨,此刻這雙手正緊緊交握著,也掌握住了她。
恍惚間,她知道自己逃不了了。
「我不是笑你,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
她也不知道該拿此刻的怦然心動怎麼辦?
「嫵紅,我很困惑。」他低沉地耳語。
「我也是。」她小小聲地道。
「三天後你就要離開了。」
他漸漸察覺到自己為什麼一天比一天更加易怒焦躁,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三天後,她請的假就結束了,他也沒有理由可以要求她繼續做「看護」,因為昨天回院複診時,她親耳聽到院長向他恭喜身體完全沒問題了。
食物中毒好了,腦震盪也好了,他甚至沒有借口可以說他還有什麼後遺症。
他們朝夕相處的日子即將終結。
他甚至不知道要高興還是失望。
「嗯。」嫵紅心底浮起一抹淡淡的失落,有些苦澀地道:「因為你已經好了。其實我可以今天就回家,你也不需要我跟進跟出的了。」
何人欲言又止。
她沒有看見他猶豫的神情,繼續道:「還有,你的車子已經修好,可以去開了,一切都恢復原狀,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是,一切照舊,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他澀澀地附和。
該死的,這不是他想要見到的情況,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他只是覺得莫名的心煩。
「你一定很高興愛車修好了。」
她的肩倏然被人抓住,耳邊響起了他充滿威脅的低吼:「我高興個鬼!不要再跟我提到那輛無聊的車子。」
不提就不提,他為什麼要這麼生氣?
嫵紅不知道就是因為他的車子修好了,所以他再也沒有理由可以留下她了。
「可是它真的修好了,你放心,帳單我會負責的。」
「誰在乎那張見鬼的帳單?!」他低咒。
嫵紅嚇了一跳,訥訥地道:「可是帳單……」
「你就只在乎這種無聊的雞毛蒜皮事嗎?」虧他還輾轉不能入眠,一想到從此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在眼前晃來晃去,他胸口就陣陣發悶,可是她卻一副迫不及待要逃出生天的模樣。
嫵紅也生氣了,她用力扳開他的掌握,回過頭瞪了他一眼,「那種事情一點都不無聊、也不是什麼雞毛蒜皮的事,那張帳單起碼要十萬塊!」
她知道他非常有錢,可是有錢是他家的事,他不會明白這十萬塊對她來說有多重要。
以她迷糊花錢的速度來看,想要再攢下十萬塊恐怕是後年的事了,那離她自助旅行到巴黎看畫的日子就越加遙遠,他一點都不明白她的心情。
何人更加生氣,她就為了十萬塊的帳單跟他拉開距離?!
難道這些日子來的默契和朝夕相處對她而言都沒有什麼意義嗎?至少他會想念跟她鬥嘴的日子,而她呢?
「如果照顧我這麼委屈的話,那你現在就可以走了。」他冷著臉道,倏地站了起來。
她抬頭望著高大冷漠的他,心底感到受傷。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剛剛的甜蜜親暱都到哪裡去了呢?她還以為他對她有一絲絲溫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