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馬車在官道上緩緩行進著,五阿哥熠祺一面欣賞著窗外秀麗的江南景致,一面和正在讀奏折給他聽的毓雲說道:「小毓子,你來過江南幾次?」
毓雲打小和熠祺一起長大,兩人名為主僕,實則情如兄弟,而「小毓子」正是熠祺對他的呢稱。
毓雲抬起頭衝著熠祺一笑,「兩次,一次陪皇上來賞錢塘潮,還有就是這一次陪五爺來查案子。」
乍見毓雲那如春花綻放的瀟灑笑容,熠祺不由得搖頭,「小毓子,告訴過你幾次了,別對我這樣笑,否則哪一天我忍不住,真的會奏請皇阿瑪把你送給我當『小妾』。」
毓雲又是一笑,打趣道:「我是很願意啦,但福晉那兒可就很難交代了,我看她醋勁兒大得很,只怕還沒過門,她就先把我給殺了『
聞言,熠祺忍不住爆笑出聲,「好,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直接向毓尚書要人羅!省得他一天到晚為了幫你擋掉一堆愛慕者而傷透腦筋;對了,昨兒個皇阿瑪找我,問你何時要和清微成親。」
提到成王府的格格清微,毓雲俊美的臉上不自覺地閃過一絲陰沉,「五爺,你知道我……」
話沒說完,毓雲便聽到前頭不遠處傳來一陣吵雜聲,仔細一聽,還可以聽見女子的斥罵聲。
毓雲眉頭一擰,放下奏折說道:「五爺,我去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說罷毓雲挑簾而出,走近人群一看,赫然發現有名年約十七、八歲,容貌極為秀麗脫俗的女子,正站在一頂轎子前,凶巴巴地對轎子裡的人嬌斥著,轎子旁躺了幾名哀號不已、渾身是傷的壯漢。
「吳萬金,你以為你買通了浙江巡撫,就可以平安無事,逃過老天爺的懲罰嗎?」
轎子裡那個叫吳萬金的男子抖著聲音道:「朱……朱…… 朱小小,你……你想怎麼樣?我可是有巡撫大人撐腰,而……而你爹只是小小的……小小的紹興知縣,你不怕…」
「小小的又如何?『小小』就是姑娘的名字,姑娘的名字就叫小小。這小小二字,豈是你這王八烏龜可以叫的?」
這個名叫朱小小的女子劈哩啪啦地罵著,接著她便抬起腳往轎子裡一踢肥那個吳萬金硬生生地從轎子裡給踢了出來,疼得吳萬金哭爹喊娘,涕淚齊下。
「我就是不怕,怎樣?我管你有什麼人撐腰,就算是皇帝來了也是一樣,反正我就是要打你!誰叫你走私鹽,還狗眼看人低,魚肉鄉民,欺負善良百姓。
尤其張大嬸的兒子才幾歲,居然就因為瞧見你走私鹽,便讓你叫人活活打死!甚至還搬來英華那個大貪官來壓我爹!吳萬金,我今天也要叫你嘗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人活活打死的滋味!「
這個叫朱小小的姑娘也真了得,居然就把比她高了各把個頭,比她重了至少一倍的吳萬金給拎了起來,當下、陣拳打腳踢,直打得吳萬金呼天搶地,括像殺豬似的大吼慘叫,差點就跪在地上求「女大王」饒命了!
朱小小狠打一陣後,又躍起身子在吳萬全身上跳了幾下,然後拍拍雙手說道:「念你家裡還有妻兒,所以今天暫且放你一馬,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在紹興城裡胡作非為的話,下一次我就閹了你、砍了你,順便把你丟到錢塘江裡餵魚,知道嗎?哼!」
臨走前,朱小小不忘又端了吳萬金一腳,這才蹦蹦跳跳、高高興興地走了,全然不在乎正躺在地上哀號的吳萬金。
方纔發生的一切,教流雲幾乎無法置信。
馬車裡的熠祺也瞧見這些了,不禁連連搖頭,「好潑辣的丫頭,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如果是這丫頭的話,就應該沒有問題了。」
毓雲眼睛一瞇,「五爺,你的意思是……」
熠祺神秘一笑,「小毓子,我知道你不喜歡清微那丫頭,更不想娶她,可是君命難違不過身為你的朋友,我也不想看你為難,所以,我想和你打個賭。」
「打賭?賭什麼?」
「賭你的終身大事。」
「我的……終身大事?」
「對!」熠祺望著朱小小那漸行漸遠的嬌小身影,一抹莫測高深的笑浮上了他的臉,「那丫頭是紹興知縣的女兒,名動江南的紹興三寶朱小小。我的條件是,只要你能馴服朱小小,讓她從此不再撒野耍潑,成為一個真正的名門閨秀月,我就幫你在皇阿瑪面前回絕你和清微的婚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毓雲眼中精光一現,腦海中浮現朱小小那嬌美可人卻潑辣味十足的俏臉,然後他又想起清微那刁鑽蠻橫又驕縱無理的模樣。
他緩緩點頭,「好!我答應你,不論是用拐的、用騙的,還是用其他方法,甚至要我賠上毓家的名聲,我都會讓朱小小這野丫頭成為真正的窈窕淑女。」
第一章
話說東北有三寶——人參、貂皮、烏拉草,而遠在千里之外的江南紹興也有三寶——花彫、師爺、朱小小。
原來紹興人有個習俗,女兒出生時父母會釀酒埋在地下,等女兒出嫁時再取出宴客。加上紹興多水道,迎娶時多用船,船上擺幾壇彩繪的喜酒,壇上或雕出圖案,或為詩文,或為連環,因此人們將這種酒命名為「花彫」,久而久之,這花彫幾乎成了好酒的代名詞。
至於師爺,這位紹興師爺伶牙俐齒、口若懸河,能把死的說成活的把個陳年冤案硬說成了是樁大喜事,是以紹興師爺的刁鑽善辯可是天下聞名的。
再說到紹興最後一寶,朱小小。
這朱小小既非花彫名酒,也非善辯師爺,卻比花彫更享盛名,比紹興師爺更教人頭疼,就好像當年虎、蛟和周處並稱為「三害」一樣,紹興人在對朱小小頭疼之餘,索性就拿朱小小與花彫、師爺相提並論,成了「紹興三寶」,可見朱小小的禍害……不!應該說是可見朱小小的威名有多大了。
話說這朱小小生得是月貌花容、婀娜多姿,眉似遠山、眸似秋水,低眉淺笑中更勝西子三分,嬌啼婉轉下羞煞了昭君、飛燕。
這樣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曠古絕後的大大美人如果是個溫柔姻淑的大家閨秀,就算拿來和美酒相提並論倒也沒什麼不成,反正自古醇酒、美人素來是分不開的,不是嗎?
偏偏這朱小小全不是那麼一回事,溫柔就別想了,嫻淑二字更是和她八竿子打不上關係,頑劣、淘氣、打架生事倒是時常有她的份。
好比這會兒,她朱大姑娘正領著幾個小跟班,在「煙雨樓」前和一個模樣約莫二十來歲,相貌極其艷麗的女子爭吵著,身旁還圍了一大群嘰嘰喳喳的好事者。
「趙師師,你說,要給你多少銀子,你才肯離開伍大哥?」朱小小雙手叉腰,下巴抬得高高的,神氣兮兮地問。
趙師師微微一笑,斬釘截鐵道:「不!我絕不離開伍郎,我和伍郎是真心相愛的,不管你給我多少錢,我都不會離開伍郎。」
朱小小瞪了趙師師一眼,再從她的頭髮看到她的腳,又從腳看回頭髮,尖酸刻薄地道:「真心相愛?說的倒是比唱的還好聽!也不知你是真心愛著伍大哥的銀子,還是伍大哥的人?」
「你」
朱小小拿起一塊帕子,在鼻子前面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好像趙師師身上有什麼臭味似的。
「如果你是愛伍大哥的銀子,告訴你,伍大哥早被伍大娘趕出門啦,現在的他可是一窮二白,還得靠著我爹爹的接濟才能過日子;如果你是愛伍大哥的人……」朱小小拖長了尾音,瞟了瞟趙師師,「一來伍大哥已經娶妻,二來伍大哥怎麼說也是個秀才,伍家更是書香門第,而你……只不過是個千人騎萬人睡,年華老去、年老色衰、青春不再的過氣窯姐兒罷了!想人伍家的門,等下下下下輩子再說吧!」
這等毫不留情的話,登時將趙師師氣得眼歪嘴斜、臉色鐵青、渾身發抖,差點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你……你憑什麼管我和伍郎的事?」
瞧趙師師氣得一副快要昏倒的模樣,朱小小可是得意得不得了,小嘴一吸,「憑什麼?憑伍大娘是我多年的鄰居,憑伍大嫂是我結拜的姊妹,憑我是朱小小,我就可以管這件事!」
「你!」
「我如何?說不過我嗎?告訴你,連衙門的師爺說不上我,更何況是你這種出賣身體,只會靠美色誘惑男人的賤人?」
趙師師腳下一陣踉蹌,差點倒在地。她咬牙切齒地道:「我是千人騎萬人睡的娼妓又如何?至少那些男人都是自己來找我的,不像你這小波婦,連『倒貼』都沒有人敢上!」
朱小小想都不想,快得如閃電似的一巴掌便甩在趙師師臉上:「你這專搶別人丈夫的不要臉狐狸精、狐媚子,敢說我倒貼誰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