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罵我虛榮,只想成名,只會憑漂亮瞼蛋賺錢?」
林森失笑,原來她還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
其實,雪兒自己可能不知道她這個決定的最大受益者是負責這檔業務的AE,他至少可以高枕無憂半年,不用擔心這個大客戶會被他同行搶走,因此,他對雪兒的態度更加熱絡了。
「雪兒,我們都知道你家在法國,跟我們談談那個似浪漫聞名的國家吧!」
糟糕了!雪兒暗叫不妙。
那名AE大概沒想到他的好意竟成了雪兒的負擔吧?
林森以為她的是羞澀,不習慣成為眾人注目的主角,忍不住想取笑她台上台下的表現怎麼差距這麼大,一邊又卯足了勁鼓勵地道:「說一點吧!」
如今走得一步是一步了,她能說什麼?憑揣測?憑臆想?憑杜撰?穿幫的機率大得令她害怕。
「是談談我住的地方好了,它和你們印象中的法國有很大的出入,畢竟它是一個那麼大的國家,不可能每個地方都和巴黎一模一樣。」有了這個前提,她下面的話才比較好出口,「我住的地方天氣一向很好,沒什麼冷熱的分別,也沒有你們說的什麼空氣污染,它有一個任何地方都比不上的美麗花園,我們的生活很簡單。有工作就去工作,沒工作的時候就任憑自己安排,但是,那個地方不許人隨便進出。」
這番敘述並未引起太大的爭議,有人問:「你們沒工作時,都做些什麼?」
雪兒想了一想,才發覺可做的事實在很少,「聊天、逛花園、唸唸詩,大概就是這樣了。」
邱柏超笑問:「不看電視嗎?這是世界各地的人一致的休閒娛樂。」
雪兒搖頭。
他吃驚,「聽音樂呢?」
她又搖頭。
「沒有音樂,那……也不跳舞吧?」他憶起上次和雪兒的約會,她一聽見「跳舞」兩字便搖頭。
她微皺眉,「當然不。」
此語一出,眾人嘩然,林森也是滿腹驚奇,他沒想到雪兒來自這麼奇怪而封閉的地方。
他脫口問道:「也不喝酒?」他看著她未沾唇的酒杯。
「不!」其實她想說的是我們根本不吃不喝。
面對眼前的議論紛紛,雪兒才驚覺自己已經說得太多,再說下去她就要被當成怪物研究了。
有人打圓場,「我倒是聽說過美國有幾個這樣的小鎮,他們虔誠信奉宗教,生活過得像清教徒一樣,沒有什麼娛樂,甚至連球也不打。沒想到法國也有這樣的地方。」
邱柏超不以為然的接話,「不看電視?不聽音樂?也不跳舞?那多無趣,我們這些做廣告的到了那裡豈不是沒有得混?」
雪兒忍不住反駁,「可是,據我所知,有很多人都想去那個地方。」
她費了好大的努力才吞下「死後」兩個字。
「去那麼悶的地方?那些人未免太想不開了。」邱柏超不認同。
瞥見雪兒一臉委屈受傷的表情,林森一陣感慨,他對她的所知實在太少了,他曾和大多數人一樣有著相同的想法,認為她一定住在巴黎市的高級住宅區,穿最時髦最流行最新潮的衣服,過最現代最享受最奢華的生活。顯然地,他也正和大多數人一樣錯得離譜。
難怪她對這個社會的生活經驗一片空白,不懂溜冰,不懂麥當勞,不懂同性戀,她生的環境並沒有教給她這樣的知識。
林森正想開口安慰她,她卻倏然起身,寒著一張瞼便往外衝。
顧不得眾人愕然的眼光與突來的寂靜,林森追在她身後跟了出去。
沒錯,她不懂也不會應付任何人情世故,她以直接離席表示她心中的不開心,她不反擊,也不強顏歡笑。
這就是雪兒。
林森追著了她,並沒有開口說話,他靜靜地陪在她身旁,看她低著頭,把手插在口袋裡,他憤怒地踢著橫在面前的小石子。
「他們用那種態度對待你,是他們錯在先,每個人都應該接受另一個人的不同之處。」
他停一停,又說:「不過,你的中途離席很不禮貌。」
「我?不禮貌?」雪兒訝然抬起頭,「你是說我應該繼續坐在那裡聽他們批評我住的地方?」
林森無言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對雪兒解釋何謂成人的做法,他不希望她變成那般虛偽世故,於是,他選擇放棄。
「別太難過了,他們並沒有惡意,只是,你住的那個地方的生活方式他們不太能接受。」
雪兒冷傲地道:「他們想去還不一定進得去呢!」
「是嗎?」他微笑,「可不可以告訴我那個地方叫什麼名字?」
雪兒遲疑一下,鼓起勇氣道:「天堂!」
林森頷首,並沒有想到其他的事情上去,他只是以為常理判斷,「是從法文翻譯過來的嗎?好像特別的地名。」
雪兒洩氣,她怎麼能奢望他懂得這一切?這些事對凡人而言太不可議,並不在他們的知識範疇之內。
「的確,如果真有天堂,人們都會想去那個地方,可是,如果天堂的生活真的是那麼……」他小心措詞,「簡單,恐怕有許多人會不適應吧?」
她道:「我們的工作令我們的生活多彩多姿。」
「工作?什麼樣的工作?」
「我們……嗯……幫助一些人。」她含糊地說。
林森沒有追問,他已經學著接受那些乍聽之下很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只因為說話的人是雪兒。
「我該回去向他們道歉嗎?」她很不情願的,「為我的中途離席,為我的不禮貌。」
「錯不在你。」他狡黠一笑,「走吧!我們回家去,我下廚做「豆酥鱈魚』給你吃。」
雪兒還能有什麼意見?當然是鼓掌贊成了。
★ ★ ★
有一次那和麼不愉快的經驗,雪兒對所有的交際應酬更是敬謝不敏了。她生活得像個隱士,安靜、簡單,而且孤獨。林森不可能時時刻刻守在她的身旁,他有他的工作、朋友、生活。不過,雪兒以事實證明了她並不害怕孤獨,她頗能自得其樂。
「懂得與孤獨相處的人並不多。別人一定很難想像你這樣活潑的女孩,私底下竟然這麼愛靜。」她說著,眼神卻有點縹緲、遙遠而恍惚。
雪兒已經太習慣他這種表情了,他根本不不正眼看著她說話,倒像在追憶什麼似的。她也問過他幾次,他總猛地回過神來,以笑容、搖頭、沉默來回答。
「一人才好,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她道。
「你成天關在屋子裡,不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也找不到人陪你聊天說話,當心得了自閉症。」
雪兒睜圓眼睛。林森無奈,他知道他又說了一個她不懂的名詞。
他費盡心思解釋清楚後,雪兒才似懂非懂的反問:「可是,我會自己和自己說話,這樣也會得自閉症嗎?我有開口啊!我有講話啊!」
「你也喜歡自言自語?」
也?什麼叫也?難道他「也」有這個習慣?
反正,雪兒悶坐在家中並非毫無建樹,她向林森借了堆書,連他從小到大的畢業紀念冊及照片都不肯放過。其實,重點便是在他較私人性的書籍,她希望能從中得知蛛絲馬跡,總比她在外頭瞎忙的好。
他的大學紀念冊第一頁便貼著一張十來人的合照,空白處填滿了各式各樣的簽名,雪兒留神細看,輕而易舉找出了林森和江螢螢,他們的位置正好並肩而立。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我們那群人是因為去參加一項為時一個星期的野外活動,正好被編在同一個小組而熟起來來的,那時候我大三。」
那麼,江螢螢大一了。
「她長得這麼漂亮又嬌小玲政,一定很多人追吧!」「那當然。」
「可是,上次她來找你時,我沒看見她男朋友。」
「目前她似乎沒有比較親近的男朋友。」林森疑心大生,「你對她的興趣過分濃厚了。」
接著,他頭痛的想起江螢螢對雪兒的興趣也不低,多次旁敲側擊問他有關她的來歷。江螢螢的心思他能理解,但是,雪兒……她顯得有些古怪。
雪兒則開心的幾乎要跳起來了。有這種好事?天使長給她的提示這麼真接而明白,林森沒有女朋友,江螢螢沒有男朋友,兩個人已經有十年的交情,看來江螢螢必定是林森的緣定佳侶了。至於林森總掛在嘴邊的不可能大抵是因為他和江螢螢之間有過什麼誤會或心結吧?只要她能找出癥結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那麼,要讓林森結婚豈不易如反掌?
她掩不住心中的喜悅之情,洋溢了一臉的笑意。
「這麼開心?」他真搞不懂眼前這個可愛又奇怪的女孩。
雪兒笑而不答,踱步到他的書架前。
電話鈴聲大作。
他接起話筒,「喂!我是林森。」
雪兒在書架前面蹲下來,一排排地瀏覽書目。林森的多半是專業書籍,十分晦澀艱深;另外還有一系列湯姆·克蘭西的軍事小說,雪兒翻了幾頁便宣佈投降;其餘的書她也翻過一遍,沒什麼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