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依嵐拱手求饒了,「爺爺,觀緣小樓又不是五角大廈,更不是綠島關重刑犯的囚籠,您的禁令這麼多,誰還敢租您的房子,自找罪受?」
「哼,這禁令不多,餿油水豈不是會四處猖獗,氾濫成災了嘛!」沙學謙又不甘寂寞地扮演著插花攪局的角色了。
沙依嵐死命地瞪了他一眼,還來不及發火開炮,沙景瑭已不疾不徐地開口笑道.
「學謙,這男人舌頭太長也是一個禍害,我實在很擔心你有一天會禍從口出,落到有口難言的下場,」他故意蹙緊眉頭,沉吟了下,「這樣好了,不如你來跟我住,我房租少算你一點,押金也全免,只要——」
沙學謙即刻發揮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的土遁功夫。〔呃——爺爺,我突然想到我有一通很重要的電話忘了打,這是一筆非常龐大的生意,不趕緊簽下來不行!」語畢,他家只閃躲敏捷的狡兔,火速溜上了二樓,把燙手山芋重新扔回給沙依嵐。
「哼,老狐狸!」沙依嵐擠眉弄眼地輕啐了一聲。
沙景塘斜睨了她一眼,「丫頭,留點口德,小心連自己也一塊罵進去了。」
〔譬如說——老狐狸的妹妹,又叫做什麼精來著?〕沙震偉不慍不火地提醒尚未意會過來的女兒。
這下,沙依嵐只好乖乖閉嘴噤聲了,並忸怩不安地聆聽著沙爺爺頒布其他的「但書」。
第二章
麥雲淮剛從他的攝影工作室收工回家,站了一整天為客戶拍照的他,已經肌肉僵硬酸痛得瀕臨解體潰散的邊緣,所以,當他步履艱困地打開廳門,他來不及、也沒有多餘的力氣癱倒在那張坐臥兩用、舒軟無比的沙發床上。他輕輕放下他的寶貝相機,直接趴在玄關的地毯前喘息,像一頭笨重的大灰熊,一動也不動地賴在地毯上閉目養神。
當他幾乎閉上疲憊酸澀的雙眼,進人半睡眠的狀態時,一陣刺耳而令人神經錯亂的門鈴聲霍地刺入他的耳膜。
他沒好氣地冒出陣粗魯的詛咒,決定保持原狀來個聽而不問、相應不理。
門鈴聲仍持續不斷的響著,這名訪客顯然是個相當不識相、不懂得讀時務者為俊傑的不速之客。
麥雲淮一連罵了幾句不堪人耳、中英文夾雜的粗話,然後,他揉揉抽痛不已的肩頭,臭著一張臉拉開了門扉。
站在門口的是一個體型瘦削修長,紮著小馬尾,留著性感粗獷的鬍髭,穿著黑色牛仔夾克、黑色貼身牛仔褲,渾身上下充滿飄泊、孤獨、神秘氣息的大帥哥。
一個有一張完美俊逸的臉孔,一對漂亮綠眸的酷Man。
麥雲淮整整錯愕了一秒鐘之後,臉部表情立刻有著極具戲劇化而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老天!歐文,是你?」他衝口而出冒出一串流利的英語。
歐文懶洋洋地放下手中的旅行袋,逸出一絲瀟灑不羈而帶點促狹的微笑。「怎麼?不歡迎我這個不請自來的老同學嗎?」他用極為標準而宇正腔圓的國語和老同學打招呼。
「豈敢,〕麥雲淮連忙欠身請他人屋,「你這傢伙做事向來是隨興所至,不按牌理出牌,跟你在劍橋鬼混了兩年,我早就懂得隨機應變了。」
歐文隨意掃量了他這間凌亂不堪、充滿垃圾場氣味的斗室一眼,「你這傢伙也沒什麼改變嘛!生活習慣還是這麼與眾不同的「髒亂」!」他刻意加重最後兩個字。
麥雲淮沖了一杯即溶咖啡遞給他,「沒辦法,我這個人一向崇尚自然法則,又講求經濟和現實效益,像棉被,每天晚上都要用到它,幹嘛自找麻煩,浪費時間去摺疊。衣服髒了,用洗衣機洗,一件也是洗,十件也是洗,何不乾脆一星期洗一次,多省水、省時又省事?這懶人嘛——就得投機聰明一點,否則,還沒到四十歲,更年期就會提早降臨了。」
歐文不置可否地揚揚眉,輕啜一口咖啡,沒有說話。
麥雲淮審慎地看了他一眼,「你來台灣有何打算?我上星期日曾接到你父親打來的電話,他要我——多照顧家。他說,如果你不想回去多倫多工作,你可選擇到台灣分公司上班,他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就等你點頭。」
歐文臉部的肌肉跳動了一下,他生硬的說.
「我不會再受他的任何擺佈了,即使是用心良苦的也是一樣,我厭倦了這種和他糾纏不清的關係,我要做自己的主人,為自己而活、而呼吸!」
「那——你來台灣最主要的目的是什麼?」麥雲淮深思的瞅著地,「據我所知,你已經來這裡十天了,我想,你的目的並不是專程來找我這個老同學敘舊聯誼的。」
歐文遲疑地思索了一下,才艱澀的說這.
〔我到屏東、花蓮旅行,參觀了幾個著名的山地部落,你也知道,我一直很有興趣去深入探索最原始古樸而毫無矯飾的原住民文化。去屏東、花蓮除了興趣所至外,我也藉此舒散身心,謹慎地思考未來的人生走向。」他目光迷離而深沉地望著手中的馬克杯,露出一絲迷惘無奈的苦笑,「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突然決定來台灣,這是一個倉卒而衝動的決定,但,很奇怪,就是有一個聲音在呼喚我,引我到台灣來,或者,是我體內另一半的中國血統在作祟吧!」
麥雲淮感觸萬分地緩緩搖著頭顱,「你還真是我所見過最矛盾難懂的稀有動物。你一方面憎恨著生你的中國母親,憎惡你身上所流的東方血統,但,你又對中國文化有著極為深入的研討和涉獵。不但能說一口流利順暢的國語,連宋詞唐詩、中國成語你都能朗朗上口,靈活運用。害我們這些正統的炎黃子孫見了你,還真不知道是該切腹自殺,還是面壁思過,才能活得稍微理直氣壯一點?」
歐文清澈深邃的綠眸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我並不是故意要挫你們的銳氣,讓你們自慚形穢的,只是,我從小就有專門的中國老師教我請國語,認識中國文化,所以,我這個中加混血的稀有動物才會如此「出類拔萃」啊!」
「出類拔萃?」麥雲淮斜睨了他一眼,「別的甭提,就憑你這張傾倒眾生的開麥拉face,咱們這些來不及跟上帝抗議的失意男子,只好閃到一旁燒柱香跟注生娘娘抗議了。」
「注生娘娘?」歐文不解的揚起濃眉。
麥雲淮這下可有點揚眉吐氣了,「嘿,你這個出類拔萃、迷死人不償命的中國通也有踢到鐵板的一天?太好了,我還以為只要中國辭典裡查得到的名詞,你老兄都如數家珍、倒背如流呢?」他眉飛色舞的說。
歐文被他那窮亢奮、窮嚷嚷的德行弄得有幾分啼笑皆非。「你樂過癮了嗎?現在能為我解開謎底,告訴我何謂注生娘娘了嗎?〕
〔這注生娘娘就是送子娘娘,專管民間夫妻生兒育女、傳宗接代的大事。許多夫妻久婚不孕都得靠他大發慈悲,點頭恩賜,才能一償為人父母的心願。所以,在民間廟宇中,它也是香火鼎盛的一位神明。」麥雲淮抓著機會賣弄他封箱而不見天日已久的學問。
歐文聽了更為之納悶費解了,「你又還沒結婚,也沒有升格做父親的打算,你跟注生娘妞抗議什麼?」
「這冤有頭債有主,想我麥雲准也是我父母燒香禮佛、廣做佈施,不知道跟注生娘娘磕了多少頭才求到的麒麟兒,結果一碰上你這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演導桑」,我就成了庸俗無奇的「歐其桑」,你說,我不向他抗議,向誰抗議?這根本是厚此薄彼嘛!」麥雲淮義正辭嚴的瞎掰著。
「「演導桑」?「歐其桑」?」歐文困惑的挑起眉毛。
麥雲淮這當頭更是跩得二五八萬了,[這是日本話,也是台灣話的慣用語,你這個學識淵博的中國通也有鴨子聽雷——「烏沙沙」的一天?!」
「「烏沙沙」又是什麼?」歐文明知麥雲淮在戲弄他,但,他還是很有紳士風範地淡笑道。
「「烏沙沙」嘛!]麥雲淮故弄玄虛地摸著下巴停頓了一會,「就是門外漢聽不懂的意思。至於——「演導桑」和「歐其桑」就像電影「Rainman」裡頭的湯姆克魯斯和達斯汀霍夫曼一樣。一個是渾身放電的帥哥,另一個則是像帥哥的另一種動物——蟋蟀。」======織夢方舟製作======請在七日後轉載
歐文失笑了,他雙眼亮晶晶的瞅著麥雲淮,連揮搖頭,「小麥,你還真掰得有夠離譜,你別忘了,當年我們學校還有不少女同學很仰慕你,甚至有人稱你是「東方的華倫比提」呢!」
麥雲淮半真半假的冒出一聲輕哼,〔華倫比提?我還滑鐵盧、流鼻涕呢,碰上你這個巧奪天工、集東西方精髓於一身的超級大帥哥,別說是華倫比提,就是防波堤也一樣潰決!你想想看,論我麥雲淮的長相,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尤其是我的鼻子,在東方人裡頭算是相當挺拔好看的,可是一碰上你,就好像日本的小富士山碰上喜馬拉雅山一樣,塌得連我自己都不敢再照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