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他們又席捲了麵線羹、鼎邊銼、臭豆腐各個小吃攤。
現在,他們又坐在甜不辣的攤前大快朵頤著。
沙依嵐不氣餒的再教他次,〔這碗是甜不辣,你總不會冉拗口念錯了吧!」
歐克肪叉了一塊白蘿蔔放進嘴裡,自信十足的點點頭,〔這個容易,我不會念錯的,這個叫錢多啊!」
沙依嵐沒好氣的瞪著他,「不是,是甜不辣,不是錢多啊!」
歐克舫又念了一次,還是念成錢多啊!他見沙依嵐氣嘟嘟又不勝懊惱的噘著嘴,翠眸閃過一絲頑皮的光芒,嘴裡卻忙不迭地試著以輕鬆的口吻舒緩佳人的嗔意。〔別生氣也別傷腦筋,這錢多啊只要放在銀行生利息就可以了,當然——吃進肚子裡也不壞,至少肥水不落外人田!」
沙依嵐聞言不禁又惱火又想笑,害她一臉怪相,不得不裝模作樣的輕睨了歐克舫眼,唏哩呼嚕的掃光了那碗令她啼笑皆非的甜不辣。
然後,她和歐克舫一手拿著豬血糕,一手拿著黑輪,像個重心未泯的孩子邊吃著零嘴,一邊興致高昂地沿著人擺長龍的攤販逐一光顧把玩著。
然後,她又正經八百的對歐克舫搖搖手中的黑輪,端若老師的嘴臉問道,〔告訴我這個叫什麼?」
〔好累。」歐克防隱忍著一觸即發的笑意,慢聲回答。
沙依嵐又睜大她那一雙靈燦烏黑的大眼睛,準備訓斥著歐克舫這個名不副實、孺子不可教也的語言天才時,她敏銳地捕捉到那抹閃耀在他晶璀綠眸中的笑意,她倏地幡悟過來,不禁惱恨的捶了歐克肪的肩頭一下,甫張嘴還來不及出言罵人,歐克舫就把手中的半截黑輪塞進沙依嵐的嘴裡。〔恰查某,我被你問得「好累」,所以免費請你吃「黑輪」!」
沙依嵐迅速拿下那半截的黑輪,不敢置情地瞪著笑意達裡的歐克舫,「你——你會說台語?〕
「是啊!不過,只有一點點,是你爺爺教我的。」
沙依嵐冒火的瞪視著地,「那你今天是故意逗我的羅!」
喔!她那雙亮晶晶、生意盎然的大眼睛簡直比滿天燦爛的繁星還要耀眼逼人。
跟她在一起的時間,永遠是充滿了意想不到的驚奇和樂趣,每分鐘都是充實而快樂豐盈的。對於她時而慧黠可愛、時而嬌美嫵媚、時而歎怨薄怒的千百種容顏和風情,他永遠也看不厭,愛不膩。
「別生氣,你這麼愛噴火,小心不到三十就燒得你滿臉皺紋,成了一個風乾橘子皮的小老太婆!」歐克肪軟言慰語地摟著她僵硬的肩頭,又揉揉她那一頭光滑柔細的短髮,〔你應該留長頭髮,一定很漂亮,不輸給樓上的鞏薇芬。」
沙依嵐看看他的小馬尾,又摸摸自己那頭清湯掛面的短髮,不禁好笑的連連搖頭,〔人家看我們兩個一定覺得很滑稽可笑,男的留長髮,女的留短髮,男的高得像巴黎鐵路,女的矮小得只能勾到他的肩膀,怎麼看怎麼畸型!〕
歐克舫定定的注視著她,漫不經心地摸了摸他的小馬尾,〔你要我去剪短頭髮,好讓我們看起來正常一點嗎?〕
〔你敢剪,我就去剃光頭!」沙依嵐惡聲惡氣的警告他。
歐克舫興味濃郁的朝她眨了一下眼睛,沉吟地摸著下巴,「一個光著頭而皺著一張橘子皮臉的小不點?哼,有趣,有趣,我搞不好因為這種怪異獨特的眼光而上金氏大全呃?而且娶了你,夜裡起來上廁所都不必點燈,也下怕摔個狗吃屎,反正——」他還沒來得及說完,沙依嵐已如法炮製的將那半截的黑輪塞回到他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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逛完了士林夜市,星期六晚上沙依嵐又拖著歐克肪去西門町壓馬路、看電影。
當他們經過一排佈置得烏漆抹黑、燈火輝煌的色情理髮廳時,坐在門口招攬生意的男子突突然對滿瞼好奇的歐克肪涎著笑臉喊道:
[阿都仔,來坐喲,保證讓你爽歪歪!」
沙依嵐一邊飛快的拉若歐克舫的臂彎離開,一邊還不忘回頭尖牙利嘴的用台語嚷回去,「叫你阿公去坐好啊,保證讓他落下巴又嘴歪歪!」
歐先舫一見那個形貌猥瑣的男子橫眉豎眼地捲起了衣袖,便知道沙依嵐說的準沒好話,他不想惹是生非,於是抓著沙依嵐飛快地竄過人行道,轉入對面的騎樓下。
星期日一早,沙依嵐和歐克舫相偕搭上前往淡水的巴士,騎協力車,逛淡江大學,並沿途品嚐著各種小吃攤,從淡水魚丸、臭豆腐、烤肉串、香腸到肉圓,他們玩得不亦樂乎又吃得大呼過癮。
傍晚,他們坐在一塊形狀奇偉怪異的大岩石上,相偎相依地觀賞著夕陽落海的奇景。
咐瞰著波光粼粼的浪濤,莊嚴寧靜的觀音山,乘風飛揚的漁船,遨遊展翅的海鳥,及那一片嫣紅絢爛的漫天雲霞,沙依嵐在屏息注目中逸出了一聲好滿足、好滿足的歎息聲,〔這裡很美,很壯觀對不對?」
「是啊,那一大堆狼藉而飄浮在上面的垃圾也很美,很壯觀。〕歐克舫淡淡的嘲笑著,他是一個非常注重環保生態的人,對於觀音山下那一片污燭凌亂的景象,他有著難以忍受的揪心之痛。
沙依嵐愛嬌的輕刮了他的下巴下,「別這樣,給我的祖國一點尊嚴和面子嘛!別忘了,你也是半個中國人!」
「要面子也要裡子配合才行,中國人什麼都好,就是公德差了一點,不太注重整體環境的乾掙清爽,只要自己家裡漂亮整潔就好,左鄰尢捨,乃至社區環境的美化,他們都不放在心上。你看紐約、倫敦乃至溫哥華的唐人街都是一副髒兮兮、凌亂不堪的景象,這點實在不好,也給國際人士留下了極為負面的印象。〕歐克肪感慨而深沉的望著她說。
他見沙依嵐低眉斂眼地咬著下唇默不作聲,不禁輕輕抬起她的下巴,關切的逡巡著她那倏忽變得嚴肅的小臉蛋。
〔怎麼了?你在生我的氣嗎?」
〔沒有,我只是有點心痛又有很探的無力感。」沙依嵐悵惘的說。
歐克舫攪緊了她,〔我瞭解你的感覺,對了,你爺爺的台語怎麼講得這麼溜?我爸爸的好友福伯,就是在溫哥華指引你下山,身材圓滾滾的那位,他南腔北調都能說,而且還博學多聞,我的棋藝和國語都是被他琢磨出來的,連迷上金庸的武俠小說也是拜他所賜的。他這個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的超級能人,唯獨不會說閩南語,我仔細觀察過一般像你爺爺、羅福,這種六十歲以上的外省人都不太會講台語,即使會,也講得很生澀拗口,你爺爺卻是個意外!」
沙依嵐嬌俏的抿抿嘴,〔那是因為我奶奶是本省人,聽我爺爺說,當初沒多少本省籍的女孩肯嫁給外省人,你知道一二八事件吧!」她看歐克舫頜首點頭,又繼續淡笑道「而我奶奶的個性很強,也不太信邪,她不顧親友的反對,執意要嫁給我爺爺這個飽讀經書的外省鬼。婚後,可有趣了,只要我爺爺哪點不乖,令我奶奶心裡不舒坦,她老人家就用台語象連珠炮似地猛對我爺爺開火,罵得他狗血淋頭又丈二金剛摸不著頭,案性也用山東家鄉話和我奶奶對罵爭辯著,兩個人雞同鴨講的吵翻了天,也不曉得對方在臭罵些什麼,後來,我爺爺想想這多沒趣啊!和自己的老婆連吵架都有語言障礙,所以,他就發誓要把台語學好,和我奶奶做對可以用同樣言語對罵的「牽手」!〕
歐克舫莞爾一笑,「你爺爺是相當有智慧的,他總是知道該在什麼時候說什麼話,扮演什麼樣的角色。雖然,他有時候又像個裝瘋賣俊的老頑童,但,所有事都瞞不過他那雙犀利的法眼。你還記得我去小麥家找你的事嗎?我掛完電話,正準備出門時,你爺爺突然叫住了我,以一種看似溫和實卻嚴謹的態度對我說:「小兄弟,你別看我們家丫頭凶巴巴又火辣辣,一副瀟灑隨性的樣子,其實,她可是一個死心眼的女孩,你如果心裡還沒有做好準備,最好不要隨便安慰她,免得她在希望和失望的夾攻中跌入了絕望的谷底。」。〕歐克舫目光閃爍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更加擴散了,「你爺爺一眼就看穿了我,他的確是個不簡單又令人敬佩的長者。」
〔他喜歡你,所以——」沙依嵐羞澀的微笑著,〔他不反對你和我談戀愛,我哥哥就沒這麼幸運了,你知不知道鞏薇芬為什麼對我哥哥的慇勤追求,擺出一副愛理不搭的冷淡模樣?〕
歐夫舫的心聳動了下,〔你該不會告訴我這完全是你爺爺的傑作!」
「沒錯,就是我爺爺在背後搞的鬼。」沙依嵐直截了當的稅,「如果不是我一時好奇跑去問鞏薇芬,我還真的以為她對我哥哥完全沒有好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