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雪看著他,隨即搖著頭退離了,她輕聲道:「將軍,你別再妄動真氣,否則化幽軟筋散的藥效會走得更快!」
化幽軟筋散!浪風行雙眼瞪如銅鈴,他猛提一口氣,卻鬱結於胸難以吐出,甚至真氣混亂地在體內奔竄.「中毒!怎麼可能——」以他的武功修為,要說出其不意,也唯有親近之人,以杜痕,冷揚的忠心是絕不可能的,那還有誰有能力對他下毒?
晴雪那琉脆的天音,只是淡然地繼續道:「將軍天賦神力,連百來名練家子都鎮不住你,何況你還身懷蓋世神功『轅古七絕』,要擒下你可真是難如登天,因此晴雪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冒犯了將軍!」
「你……何時……」毒藥的發作,真氣的失控混合著狂勃的情緒,浪風行只感撕裂般痛苦!他緊抓著胸口,已激動得難以說出話來,此時他摸到了那一直放在懷中的絹發烏絲,這是高家護衛攔在他上朝前所送來的!
「這束髮……」他握著由懷中拿出的髮束,難以置信的顫抖著手!
猶記當他看到盒內的束髮時,神情動容,再看到盒底的紙簽,素淡的紙上有兩行娟秀的字體:願以縷縷青絲,承諾結髮長情!
結髮長情!他的心難以自抑的遽跳,拿著手中束髮吸著那沁人幽香,以為是晴雪對他真心的表態,結果竟是……
「為什麼——」他狂吼地想朝她衝去,卻全身虛,力不從心,僅憑著一股尊傲昂立,此時週遭的侍衛以長劍架困住他!
「放開,全都不准過來——」他拚著僅餘的氣勁震開劍刃,卻又馬上被隨之而來的長矛給制壓於地!
「聖上!」高晴雪看向高位上的皇帝.
見到這般情況的皇上,令真心疼愛九弟的他,胸中是刺痛的難受,卻礙於朝廷百官面前,忍痛的揮手要人將猶作因獸之鬥的浪風行押下.
「晴雪——我相信你,我一直相信你呀——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對我——晴雪——」他悲憤的吶喊迴盪於金鑾殿上,而另一名當事者,高晴雪,始終悠淡地面對這一切,無人能看出,她那莫測的雪顏下,心思究竟如何?
「退朝!」皇上沈聲擲下命令後,起身離去.
「你很好呀,無論於公,於私都嬴了,雖然是為大局著想,但是,身為他的兄長,朕恨不嚴處你!」御花園的亭子裡,皇上撼著手,冷笑地說道.
坐於一旁的晴雪只是坦然道:「聖上,何必將自己說得像置身事外,這場大局,若無陛下的主導,還真難成局!」
「排布一場局,還得要有好的令棋者,你無疑是那其中之最,朕真的很想知道,當你面對遭你下毒的九弟,看著他那雙哀絕的眼,你的心裡想的是什麼?一個對你如此癡情至性的男子,你還能夠做下這樣的手段,可真夠無情呀,高晴雪!」對她下毒的手段,皇上指責之意甚明,至少這不在他們達成的默契中.
晴雪冷靜而理性地解析道:「臣只是預防任何可能發生的事,以定國大將軍的能力,一旦失控,整個金鑾殿可危殆了,到時他肇下更大的禍,連皇上想袒護也難,兩相權衡,聖上還能說這不是最好的情況嗎?真正傷的不過是他的自尊。」
「不過是他的自尊!」對她所說的話,皇上攤手一陣好笑.「為了高家這逐漸凋零的家運,你可還真是不擇手段到極點!」
「聖上,你老人家心中有數,我們是各蒙其利.高家的沒落是奸人構陷,並非爭不過環境演變,而你也不可能坐視高家敗落,之所以不插手,是因為你在等待,近年來四大家族皆不約而同面臨了新舊交替的局面,屆時整個勢力將重新洗牌,你既不能失去四大家族,又不想任其一族坐大,所以像高家這種沒落後由皇帝恩澤再起的例子,絕對是最好的警惕!」
「你一直很聰明,永遠能夠看清楚最真實的幕後局勢,老實說朝廷失去你,朕真是萬般捨不得,可是已答應你的事又不能反悔,是嗎?」皇上看著她,這些話是真實,高晴雪的擅謀應對一直是他最欣賞的,只可惜奇才向來難以掌握,高晴雪的難以捉摸便是其一.
唉,得回九弟卻留不住高晴雪,如果能有這一對璧人效力,可真是他天都王朝之福,世事自古難全,他一陣歎息.「朕會如你所願,將高家失去的榮耀慢慢還給高家,只是朱麟的事你想怎麼解決?阿九被你傷成這樣,怎麼可能還會願意留在朕的身邊幫忙,況且現在如果放出他,危險的會是你!」
「聖上別擔心,這件事既因臣而起,自會給陛下一個圓滿的交代!」晴雪說著便要告退,皇上的警告又響起.「高卿,給你一個忠告,在朱麟出來以前,天涯海角有多遠,你就走多遠吧!阿九會敗在你手中,是因為他傾心於你,他的沈睿和冷靜從來不用在親人和愛人身上,如今,你將一隻沈睡的猛獅惹起,小心它的利爪會反噬得你毫無還手餘地,今日的難堪他會以百倍還你,到時,朕絕不會阻撓!」
艷色的唇瓣抿笑,她清揚的聲隨著遠去的身形傳來.「謝皇上忠告,只是……臣從來就不是坐以待斃的獵物!」
岩層地牢顧名思義是由層層花岡岩石構築而成,它位在極低之地,特別用來關守犯罪的武林高手或者力大無窮之人,直通地牢的走道便有五道石門關卡,牢外是班班衛哨嚴密巡邏.
牢獄本該陰暗,潮濕,此時因關著身份非凡的皇親國戚而光明大放.點燃的火把掛滿石室廊柱,一個鋪滿乾草堆的石壁前,浪風行黑髮亂地披散著,盤坐於草堆上的四肢銬鎖著環扣鐵鏈,頹廢的理智渾噩的一片空白!
當走道上的石開啟,熟悉的幽香沁鼻而來,果真見到他魂之所繫的人兒朝他而來.
浪風行黯然的神情一亮,迅即起身,興奮染上那雙熾熱的眸.「晴雪,你畢竟還是不忍的,是嗎?我相信你一定有苦衷的,對不對?」他朝她伸著手,想碰觸她,可是加身的箝制卻令他無法自主地行動,只能期望她能更靠近他!
然而,高晴雪卻來到他三步之距便不再往前,琥珀之瞳淡睨著他,接著恭敬行禮.
「將軍,陛下明諭,只要將軍接受聖上所賦予的責任,那麼一切過錯,都可不再追究!」
一明白她的來意,他的神色略沈.「不用說了,要我答應鎮南王的封號,就得先履行你的承諾,這是我唯一的條件,我不可能接受你一再的欺騙!」
「將軍,你是天家之人,卻如此的不明事理,會教聖上很為難呀!」
「為難!」他嘲弄地反問:「那奶呢?如果沒達成說服我的任務,奶所盼望的『高家榮耀』是否也將難以到手!」
「所以,將軍可願完成晴雪這個願望?」她微笑,柔聲輕問著.
這如水般的憐雅風情,令浪風行不禁想起當初的相遇,她也是這般魅惑他心,至至亦然;然而另一種屬於他睿智的深沈冷靜正慢慢地湧出,他撇唇一笑道:「你心中很明白,我向來樂意替你達成任何願望,只要你也達成我的願望,我們將各逐其願,何樂而不為?」
「你真壞。」晴雪吁口氣,無奈的食指輕敲著唇.「我現在才知道你這麼喜歡強迫一名柔弱女子!」
「柔弱女子!」他啼笑皆非.明明狡黠又世故得很,她卻總在不經意間自然流露天真純稚,總令他切齒又牙癢,偏偏他也愛極了她這份淘氣的嬌憨.「你也強迫了一個無辜男子呀,所以我們何不算扯平了!」
「扯平!」她不認同地朝他搖著食指,笑道:「在我的眼中,決定的事只有照著走,沒有扯平更不會失敗,況且,將軍如果不答應,只怕到最後是什麼都失去了!」
「何以見得?」
她神秘一笑地走近他,繞鼻的蘭香,浪風行渴求的慾望驀地賁張,因為她惦起腳尖俯近他耳畔,那細語的唇瓣,幾乎貼上了他的耳.「我忘了告訴將軍,聖上聽從你的願望,害我出任東域使臣的美夢落空,無官一身輕的我,只能五湖四海煙波徜徉,這不是你一直想過的生活嗎?今日就是來和你告別。」
她將離開帝都,離開朝廷,也永遠離開他!浪風行胸口一窒!
「我們兩個真是矛盾的對比,一個擁有尊貴的出身來歷和環境,卻一心嚮往閒雲野鶴,另一個空有凌雲壯志,卻無非凡的出身來歷可依恃,到最後,尊貴的人注定尊貴,絢爛的人卻得歸於平淡,將軍,人得惜福知足呀。」她輕靠在他頸窩中.
「你可知,你所擁有的一切是多少人爭破頭想要,別對我說功名利祿如浮雲,這種說的簡單,做的超然之名言,自破的是聖人仙佛,那些看不破的芸芸眾生又該如何?偏偏有些人就是自認清高,將自己天生擁有的,別人卻付出一生也難以得到的身份,地位輕蔑鄙棄,所以,這樣的人對他的懲罰,就是再將他拉進他想逃離的漩渦中,你說,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