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事情都結束了,但秋寒星卻無法原諒父親對母親情感上的背叛,自那天後,都不再和他說任何一句話。
「寒星。」浴後,風琤的長髮濕成一片。
「怎麼不叫我?」秋寒星一見,立刻帶著她到椅子上坐好,接過她手上的毛巾,自然的接替過幫她拭乾長髮的工作。
習慣被他照顧的日子,風琤猜想著,自己是不是已經上癮了。
「寒星,我該走了。」沉默了會兒,她一開口便是要離開的話。
「也好,我們是該離開了。」寒星不以為意地回道。山莊裡的事已經解決,他也該離開了。
「不,我的意思是——『我』要離開。」風琤強調那個字。
秋寒星愣了下才明白她的意思。
「不許!」他低吼,「你要一個人離開我,想都別想!」
早料到他會有這種反應。
「你沒事了,秋悟山莊也沒事了,宮主給我的任務已了,我該回宮裡向宮主覆命才是。」
「你只記得任務,難道我對你都沒有意義!這段日子的相處對你也沒有任何意義嗎?!」聽她這麼輕描淡寫的口氣,寒星差點大吼。
她說過愛他的。
他明明記得他已經表明過好幾次自己的心意了,難道她都當沒聽見嗎?!
想到這裡,他才驀然記起一件事,風琤似乎從沒承諾過他什麼,他怎麼忘了要她答應嫁他這件大事!
上回她說愛他的時候,好像就是他在拐她承諾的時候,結果……他的話題不知道被她轉到哪裡去了。秋寒星扼腕,現在再拐不知道會不會太晚?
風琤的表情停頓了一下,像在思考。
「你對我的感情,很深嗎?」
「現在的我根本離不開你,這還不足以證明我對你的感情有多深嗎?」他苦笑的回答。
她居然到現在還問這種問題,寒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因為一時氣憤乾脆吃了她算了,這樣她就別想跑了。
「我們認識多久了?」對他大起大落的語氣,風琤還是很平靜。
「一個半月。」他想也沒想就回答。
「如果我現在拒絕你的感情,你能接受嗎?」
「不行!」他大吼,梭巡著她臉上有沒有一絲開玩笑的表情——
沒有!居然沒有!她是認真的嗎?
「寒星,」她輕輕的喊,「你只盼了我一個半月,我的拒絕都讓你那麼難受,那麼你爹盼了五年,好不容易把你盼回來,現在你卻一句話都不與他說,你有沒有想過他心裡好不好受?」
秋寒星一頓,無語。
「或許我不該這樣比擬,但親情的濃度,不會比男女之情來得少,更何況,血緣是一輩子都斷不掉的關係。」風琤平靜地說著,「是人都會有犯錯糊塗的時候,他也只是個平凡人,你就不能試著原諒他嗎?」
「就因為他是我爹,所以更不能原諒。」秋寒星苦澀地道。
他永遠都忘不了娘徹夜的守候,而爹卻早忘了與娘的誓言。然後娘死了,爹甚至等不過百日便另娶他人。
白色的哀喪還沒過去,全宅立刻改成紅色的喜慶,如何不諷刺?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現在的他,其實也只是一個孤單的老人。」她輕輕的道,「他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你這個兒子,如果連你都失去了,他還擁有什麼?」
「琤兒……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他驀然低吼,聲音裡含著無盡的掙扎與痛苦。風琤連忙抱住他。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他對感情的要求何其嚴苛,對自己、對他人都相同,而父親雖然是至親,可是卻辜負了同樣是至親的母親,該愛還是該恨的情緒、矛盾的感受一定折磨的他好苦。
「我無法原諒他……」秋寒星壓抑的情緒潰決在風琤伸出的雙臂裡。
風琤就這麼靜靜的陪著他好一會兒。
「你說過你娘是個善良的好女人。」
「她是。」
「你想,她恨你爹嗎?」
秋寒星一頓,想起娘始終無怨無悔的面容,澀澀地道:「她不恨。」
「寒星,要原諒一個人,很難。尤其你對那個人的感情愈深,要原諒他所犯下的錯就更難,但該怪你爹的不應該是你,你想過嗎?」
「琤兒——」
「就算他對不起你娘,他所愧對的是他的妻子,並不是你。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別再和他嘔氣了好嗎?」
「琤兒,為什麼你一直替他說話?!」秋寒星痛苦地道。
「因為,我不想你有後悔的機會。」風琤雖然還抱著他,但神情卻是縹緲疏離的,「我是孤兒,從小沒有爹娘,我覺得,有爹娘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一件事。寒星,不要捨棄讓我羨慕的幸福好嗎?」
人活著,其實才是最重要的,那麼多的是是非非,如果樣樣都要計較到底,這樣的人生未免太累、也太不值得了。
「琤兒,你——」
風琤回過神,唇畔強扯出微笑。
「再說,你不是決定,要陪著我回去醫治眼睛的嗎?如果這裡的事不能有個圓滿的結束,我怎麼能安心回宮醫治眼睛呢?」
「琤兒……」他懂了,原來琤兒跟他繞了那麼大一圈,為的就是勸他與父親和好,讓他不會有遺憾、讓他父親不會老來才失去惟一的兒子。她是這樣費盡心思為他著想,他還能堅持的下去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琤兒,我……我會試試。」試著去和他爹見面。
「不要謝我。」她搖搖頭。「你能想通、能快樂才是最重要的。」
☆ ☆ ☆ ☆ ☆ ☆
幾番變故,就算是再堅強的人也承受不住;更何況,經歷過這些事,秋正堂幾乎失去一切。
事情雖然結束,真相雖然大白,但現在,他只是孤零零的一個老人,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諒解他,秋正堂不知道自己還活著做什麼。
靜靜的,秋寒星走到父親的房門口。
「爹,我可以進去嗎?」
原本在房裡一個人沮喪的秋正堂一聽見這個聲音,立刻抬起頭。
「星兒?!當……當然可以。」乍見自己的兒子,秋正堂激動的差點失控,「我……我太意外了。」
秋寒星頓了頓。
「我……我是來向爹辭行的。」
「辭行?!」秋正堂一怔,苦笑道,「你還是要走,你……還是不能原諒爹的一時糊塗……」他果然注定得孤老一生……
「不是的,爹。」見到他這種表情,秋寒星才知道他的自責有多深,「爹,我已經不怪你了。」他頓時衝口而出。
「啊?!」
話一說出來,寒星反而覺得輕鬆,一連串的話輕易的說了出來。
「琤兒說的沒錯,父子間沒有什麼原不原諒,再說,孩兒沒有資格怪你什麼,我想如果娘還在,一定也不希望我們父子就此不再相見。」如果沒有琤兒,他真的會抱著這個堅持,從此與自己的父親形同陌路。
「是風姑娘……勸動你的?」
「是她讓我想通的。她說,有爹娘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她不希望我將來後悔。」提到風琤,寒星順道說,「爹,我娶定她了。」
「好……好。」秋正堂覺得安慰,老淚差點淌了下來,前一刻他還以為自己會孤老一生,下一刻兒子卻肯和他重拾父子之情,這種大起大落的心情讓他幾乎承受不住,「爹贊成。」
「在我和琤兒正式成親之前,我要先陪她回雲流宮治好眼睛。」也請雲流宮主答應他們的婚事。
「應該的。」風琤為他的兒子失明,保護他的兒子,又讓他們父子和好,秋正堂對她只有感激,完全沒有任何挑剔之意。
「爹,明天孩兒會和琤兒一同離開,希望爹好好保重。等琤兒的眼睛一好,我會再帶她回來的。」他說著,心中再無怨懟,畢竟逝者已逝。
仔細去看父親,才發覺他蒼老許多,秋寒星並不是個無情之人,一旦撇開心結,才知道他對自己父親的敬愛從來不曾減少。
「好、好。」秋正堂迭聲道。
「那爹早點休息,孩兒告退。」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但至少他已表達出他的意思。
很多事,只在一念之間,如果想開了,那麼便沒有什麼好計較的了。幸好他領悟的不算太晚。
☆ ☆ ☆ ☆ ☆ ☆
離開秋悟山莊,秋寒星依著風琤的指示走向祁連山。回宮的一路上,風琤一直覺得不對勁。
「怎麼了?」寒星終於察覺到她的心事重重。
「很奇怪。」她雙眼盛滿疑惑,「照正常情況來說,東方大哥早就該帶回宮主的指示給我,但他卻一直沒有出現,這很不尋常。」
「嗯……」寒星沉吟著。
雖然他只見過東方情一次,但已經可以明確感受出他非凡的武學修為,風琤的擔憂不無道理。
懷著不安的心情,風琤與寒星幾乎是連夜趕路的回到祈連山,山下的守衛一通報上去,只見東方情終於出現。
「風琤。」
「東方大哥,」一聽見他的聲音,風琤連忙上前問道,「為什麼你一直沒有帶回宮主的消息,是不是宮裡發生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