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羅……」
伊羅無言地握住他的手!走上前去抱住他。「別再這麼做了。」
「我不是故意要惹你傷心的--」那火焰與來時一樣突然,當伊羅抱住他的同時,那火焰也消失了。
「我知道。」
「別生我的氣……」
伊羅將手放在沙飛爾的頭上,輕輕地一揮,沙飛爾頓時陷入昏睡之中。
「怎麼可能呢?你真是教人生氣,你這個笨蛋--」
「像他這樣的笨蛋城堡裡多的是呢。」以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在沙發上閒閒地啜著美酒。「伊羅,你還是捨不得傷害他,這樣他什麼時候才會長大?你知道這只會讓你自己增加更多的麻煩而已,我敢擔保他不會改的,反正知道你會原諒他,何必改?」
伊羅看著沉睡的沙飛爾,心裡百感交集--
沙飛爾是他一手扶養長大的孩子,是他救他、教他,他等於是他的父親。但是沙飛爾什麼時候才搞得清楚這一點?他們之間該有的感情是親情,永遠也不能轉為愛情。
「別說了,以薩,你這傢伙真壞,剛剛為什麼不拿盆冷水澆醒我?」
「這裡的天氣已經夠冷,來點火氣提升一下溫度也不錯啊,何況我覺得你也該發洩一下了。」以薩微笑地回答。
「西西亞呢?」
「被我打了一頓,哭著睡著了。」
伊羅苦笑。「你和拉薩路顯然都不太適合當哥哥。」
「彼此彼此,我也不認為你適合當個父親。」以薩也笑了。
伊羅帶著沙飛爾離開了,大廳裡只剩下以薩和黑暗中等待了許久的書寫者。
以薩歎口氣。「過來喝杯酒吧。」
書寫者慢慢地走了出來,神色已不若以往輕鬆。
以薩微笑地敬他一杯。「我開始同意拉薩路的做法了,他找你來是對的,這裡該記錄下來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書寫者沒有回答,他狠狠地喝光了一杯酒,然後再要了下一杯。
第五章
慶典前一夜
我的心碎了。
以前我總覺得小說中的用詞大過誇大,什麼叫「心碎」?!什麼叫「心痛」人的感情中樞明明就在腦幹,干心臟什麼事?現在才知道,原來那些用詞是真的。心不但會碎,一旦碎了,你還可以清楚的聽到破碎的聲音。人家說「椎心之痛」原來也確有其事,只是我不知道究竟是椎心之痛在前?還是心碎的聲音在前?事實上我真的已經分不清楚了。
相對於我的痛苦,記錄別人的幸福立刻就變成一件可怕的苦差事。但是我必須啊!我的職責是記錄,我的名字叫書寫者。因為這個理由,我開始一一和城堡裡的人們交談。
雅奎克--是個高大、粗壯,滿頭銀白色、雜亂無章的頭髮,臉頰上鬍子和頭髮黏在一起,幾乎要看不到面目,笑起來有副洪鐘嗓子的粗壯男子;他一直待在阿爾卑斯山砍柴,他說他喜歡山野的壯麗,也喜歡山腳下開小雜貨鋪的麗兒。
麗兒看起來很嬌弱,容貌並不十分美麗,但是有朵純樸爽朗的笑容,微胖的身材像極了卡通裡慈祥的母親。麗兒的身體看起來似乎不大好,其實那是表象,麗兒笑著說連雅奎克都是被她的外表給騙了。每年山裡的熊冬眠醒來,雅奎克都要緊張兮兮的下山守在她家門口,深怕野熊一口吞了他的寶貝麗兒。事實上有一次雅奎克在趕熊時弄傷了熊,野熊大發其人的時候還是麗兒拿槍嚇走了那只可憐的熊。從那時候開始,雅奎克和麗兒就分不開了。
雅奎克和麗兒足足考慮了很久才決定到城堡來。雅奎克有點害羞地說,麗兒認為結婚是一生一世的事,如果兩個人不能一起白頭到老,那怎麼叫結婚,於是他只好帶著她來了,要不然麗兒不肯嫁給他。
雅奎克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臉都紅了,眼睛不時瞄著在一旁搗著嘴笑的麗兒,兩個人的感情由那眼神的交會中便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天知道他們到現在最親密的接觸也不過就是擁抱,連親吻都點到為止。看來雅奎克還真是個老派的男人。
瑪姬是個吉普賽女郎,她在西雅圖開了家面相館,整天裝神弄鬼的唬弄那些都市裡的人們,但那些小伎倆卻教她聲名遠播,許多好萊塢大明星都是她的忠實顧客,艾可也是其中之一。
瑪姬說艾可那時候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臨時演員,在片廠還得幫那些大明星打點雜務;有一次他們到西雅圖拍片,艾可奉命找她到片廠去說服一個迷信得要命的女明星拍戲,他們就這樣認識了。艾可對他自己的未來很沒有信心,自從那次之後卻對瑪姬心服口服,幾次去找瑪姬幫他算命,久而久之也就發生了感情。艾可對自己的容貌很著迷,像是希臘神話裡被自己倒影所迷惑的美少年一樣自戀。他愛上瑪姬,因為瑪姬可以幫他不老不死。瑪姬也清楚這一點,但是她太喜歡艾可,以至於不顧一切帶他來這裡。
瑪姬就和她的外表一樣熱情;她敢愛、敢恨,而且愛恨分明得有如黑白兩極。艾可對她又敬又怕,兩個人的關係既像情侶又像母子。有時候艾可不高興,瑪姬便想盡了辦法讓他開心;有時候瑪姬脾氣不好,艾可也對她唯命是從。這樣的感情雖然不是很正常,但是既然當事人樂在其中,局外人也不好說什麼了。以薩每次一看到艾可被瑪姬罵時那可憐兮兮的模樣,總是要說艾可總有一天會被瑪姬嚇跑。瑪姬卻很有自信。大家的擔心對她來說一點也不重要,她相信她和艾可的愛情不會變質--我們也只好為她祈禱了。
陳晏--沉默的男人,他的話真的很少,比起紅髮丹尼的聒噪,他簡直是個悶葫蘆。我問他的話他幾乎不回答,就算回答,也只是簡單的一兩句便帶過了。倒是丹尼很有興致地說個沒完,他的話之多真讓我傷腦筋!陳晏卻一點也不以為意,反而很高興似的望著丹尼,任憑他說個高興。
丹尼說陳晏是他的老師,還是武術老師。剛開始丹尼很瞧不起陳晏,因為陳晏看起來瘦瘦小小的,一點也不像個武學名家。好幾次小混混來鬧場,陳晏也不聞不問,任憑人家來踢館他也無所謂的樣子。丹尼看不過去了,後來有人來鬧事,丹尼總是不自覺地挺身而出。奇怪的是,他的功夫明明不怎麼樣,打起架來卻從不會受傷,有時候小混混拿著刀子在他面前比劃,居然也傷不了他。
剛開始,丹尼還以為自己的功夫很厲害,直到有一次人家拿著槍上門,他才發現原來一直是陳晏在背後幫他,從那之後,他對陳晏的觀感才慢慢改變。
丹尼是個孤兒,靠打工的錢學功夫,等到沒錢的時候就住在騎樓底下。一次颱風過境,他在騎樓下被倒下來的招牌砸個正著,是陳晏幫他付醫藥費,也是陳晏接他出院,讓他住在武館裡面。
丹尼說他喜歡女孩子,也交過好幾個女朋友,但是後來都不了了之。他在陳晏的家裡搬進搬出不知道幾次,每次他都認為自己不會再回去了,誰知道到最後真的肯收留他的都還是陳晏。丹尼說他不知道自己對陳晏的感情是什麼,他只知道他再也不會離開陳晏了。他笑著說就算他將來愛上別的女孩子、甚至娶了別的女孩子,他也要待在陳晏的身邊。
為了這一點,陳晏帶著他到這裡來。丹尼很高興自己的願望可以實現--雖然他還是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愛不愛陳晏。他想了很久以後說:應該是愛吧,要不然怎麼會想永遠待在他身邊呢?
我問陳晏對丹尼的感情又是什麼,陳晏只回答了幾個字,他說:和丹尼一樣。
老天!可真省。
其他人的故事也都大同小異,我仔細問,他們仔細答。有些別有用心,有些卻真情實愛,到要來幾乎每個人我都問遍了之後,只剩下米歇爾老夫婦。奇怪的是我幾次去找他們,他們幾次都躲掉了。有時候誇張到明明三個人同在一間房間裡,一看到我,他們便躲得無影無蹤。他們越躲我越有興趣,結果變成一場躲貓貓大賽。當然啦,我這個凡人怎麼贏得了他們?到了慶典前一夜,我都還沒逮到過他們。
我問其他人關於米歇爾老夫妻的事情,居然沒有人有印象。我想去問拉薩路,但是拉薩路看起來憔悴得快死掉了,我實在不忍心拿這種事情去打擾他,也只好作罷。反正只要米歇爾他們還在城堡裡,總會有被我逮到的時候,我就不信他們可以隱形--異神族人可以隱形嗎?我想我該去問問伊羅和以薩了--
那夜之後看到流光,她臉上有著奇異幸福的笑容。
我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心裡的苦楚真是說也說不出來,吞也吞不下去。流光的眼裡除了拉薩路,什麼也看不到了。她的心裡只有拉薩路,目光永遠追隨著拉薩路,不同的是當凱洛琳再次出現的時候流光居然不生氣了,她臉上沒有了妒恨的表情;相反的,我看到一種近乎愧疚的神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