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萼哭著爬到雁歸面前。
「夫人!您饒了奴婢!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奴婢這就去把屍體給埋了!求夫人恕罪!」
「綠萼,當初你到懷月宮之時,我對你說過些什麼?現在求饒晚了。」雁歸淡淡開口,眼底沒有半絲暖意。「薩多奴。」
雄壯沉默的太監立刻來到她身邊。
「奴才在。」
「拖下去重責一百板,趕出懷月宮去,以後別再讓我見著她。」
薩多奴沒有半點猶豫,綠萼驚天動地的哭叫聲也不能教他有一絲心軟。
「夫人!夫人!求您饒了我!奴婢下次不敢了!夫人——」
薩多奴拖著綠萼走了,儘管宮女不斷掙扎尖叫,但對強壯的薩多奴來說一點也沒有影響,沒多久,他們的身影便消失在懷月宮外。
狼歌蹙起眉。
「要把綠萼趕出去啊?」
雁歸夫人低頭,美艷絕倫的臉上閃過一絲凜然。
「你不喜歡?」
「也不是,不過我喜歡綠萼,她手腳輕些。」狼歌聳聳肩。「嬤嬤們老是把我的頭髮弄得好疼。」
雁歸蹲下身子,仔細看著女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輕輕問道:
「狼歌,你老實告訴娘,你是不是喜歡綠萼比喜歡其他人多些?瞧見娘這般對她,你會不會捨不得?」
「捨不得!」狼歌纖細的柳眉蹙在一起,彷彿聽不懂這句話。「為什麼要捨不得?」
「那麼綠萼的八哥死了,如果那只八哥是你養的,你會不會難受?」
「死了就是死啦,有啥好難過的?不管是什麼東西總是要死的。」狼歌理所當然地回答。「花會謝、人會老,什麼東西都會死。」
「如果死的換成是娘或者狼夜呢?」
狼歌側著頭想了想,可愛的表情變得有些歉疚,彷彿自己也知道她的回答會令人傷心。
「娘,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死了……」她嘟起小嘴,有些無奈似的:「就是死了。」
雁歸夫人卻笑了,她溫柔地點點頭。
「好孩子,這樣想就對了。這樣吧,娘讓綠萼回來幫你梳頭好嗎?」
「好啊!」狼歌開心地笑了起來,甜甜的模樣像個天使。
不遠處,站在長廊盡頭看著的兩個人卻聽傻了!
那麼小的孩子……卻是如此無情!死了也無所謂嗎?連自己至親的親人也一樣?
高靖武愕然看著那小小天使般的孩子,再看看雁歸夫人那張足以傾國傾城的絕美面孔——怎麼會有人將自己心愛的孩子教導得如此無情?
「別太喜歡狼歌……」靖歡喃喃自語似的開口:「老天,將來愛上這小鬼頭的人……我真同情他的未來。」
紫禁城天香園
荷花池的右邊便是天香園,也就是俗稱的「御花園」,只不過天香園還在御花園的更深處,那是天朝的應德皇帝素來最喜歡去的地方。
天香園裡搜羅了全天下的奇珍異草,更養著來自異域難得一見的奇珍異獸,其中包括通體雪白、卻拖著長長七彩尾巴的鳳凰鳥、有著火紅色皮毛而且永遠長不大的火焰神駒等等,皇帝喜歡收集奇珍異寶的癖好在天香園裡顯露無遺。
坐在天香園的小亭子裡,瞧著那些有專人打理的畜牲,她覺得自己也是其中之一,不過是天朝皇帝搜羅的奇珍罷了。
狼夜沉默地坐在她身旁靜靜地看著書,小臉上一派端靜肅穆。對一個不過十二歲的孩子來說,這樣的嫻靜近乎殘忍。但她沒得選擇,幸好狼夜天性也並不好動,很多時候她在狼夜那雙明亮的眸子裡看到超乎他年齡的成熟——而她不知道自己該感到高興,還是難過……
狼夜這時候抬起頭,望著正在園裡追逐玩樂的孩子們,怔怔地,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渴望。
他怎麼能不渴望呢?再怎麼說他也才十二歲。十二歲的男孩子是該喜歡玩樂、喜歡熱鬧的。但他沒有資格。
雁歸無言地敲敲孩子膝蓋上的書本。
狼夜回過頭,那絲渴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並不是失望,而是歎息似的黯然,只不過那也只是一瞬間。狼夜的眼光很快轉到正睡著的狼歌身上,他蹙起眉開口:
「狼歌怎麼了?為什麼睡了那麼久?」
雁歸瞧著狼歌那張粉嫩蜜色的面孔,眼底寫著溫柔。
「她想睡就讓她睡,反正咱們在這裡也沒別的事好做。」
狼夜挑挑眉,那表情教雁歸不由得心頭閃過一陣劇痛!如此神似!狼夜的表情與他的父親越來越像了,每每,當那熟悉的表情出現,總要教她心痛上好一陣子。
「原來你們在這裡。」天朝皇帝笑呵呵地來到他們面前,身邊跟著無數個後宮妃子與太監宮女。「朕還想著,今兒個你們不知道來不來。」
雁歸冷冷起身福了福。
「皇上召見乃是榮幸,雁歸豈敢忤逆皇上的美意。」
冷淡的言語讓皇帝的臉色黯了黯,他還想說什麼,但身邊的妃子們嘰嘰喳喳的聲音讓他蹙起眉。
「你們都到亭子外面去賞花吧,前日大理差人送來好幾盆盛開的茶花,今兒個可是來賞花的,別老是圍著朕團團轉。」
妃子們不滿意的咕噥聲立刻響起,但她們還是走了。雁歸起身,皇帝卻擋在她身前。
「朕不是說你。」他輕聲說著,深情的眸子凝視著雁歸那張美艷絕倫的面孔。
狼夜那張小小的臉高高地仰了起來,帶著一絲怒意,冷冷地瞪著眼前的男人。
宮裡傳說皇帝喜歡雁歸,連那些太監宮女們也在背地裡悄悄議論著,說是十年之期早就到了,皇帝卻違背了當初的諾言,強行留住雁歸母子,為的就是貪圖雁歸夫人的美艷甚至有人說皇后的位子空置已久,皇帝卻執意不肯扶正薛貴妃,為的也是雁歸。
十年前柔然打了敗仗,原本天朝可以一舉奪下柔然,但皇帝卻在最後關頭改變了主意與柔然議和,條件便是要雁歸母子到天朝「作客」。
明是「作客」,暗是「人質」,果然十多年來柔然年年上貢,對天朝有求必應;只不過當初說的十年,眼下卻無限延伸,彷彿毫無歸期。
「狼夜,你怎麼不去跟其他的孩子們玩?我聽武太傅說你已經很久沒去練武場啦,不舒服嗎?」皇帝注視著狼夜那張漂亮得近乎脂粉氣的小臉,口吻慈和關懷。
狼夜張口想說什麼,但一接觸到母親的眼,那些話又吞回肚子裡去。他換上紈褲子弟臉上常有的不耐煩神情,懶洋洋地回答:
「回皇上,我不想去練武了。」
「不想去?」
「是的皇上,那一點也不好玩。而且武太傅手腳真粗,狼夜不喜歡打架。」
「哦?」皇帝深思的眼神落入雁歸眼裡,她悄悄地給了狼夜一枚鼓勵的眼神。
「你正念著什麼?大學?」皇帝愣了一下。「以你的年紀念大學你可念得通嗎?」
「回皇上,自然是不通的。」狼夜懊惱又厭惡似地將那書翻來翻去。「討厭極了!」
皇帝笑了笑。
「狼夜,那你喜歡什麼?你既不想與武太傅習武,也不想與文太傅習文,那麼你想做什麼呢?」
「回皇上,狼夜喜歡睡覺……」那張小臉笑嘻嘻地亮了起來道:「還喜歡用膳,每日用膳的時刻就是狼夜最快樂的時候!」
「是嗎!這倒好辦。」皇帝也笑了,很高興似的。「宮裡近來請了幾位四川師傅!他們做的御膳雖稱不上天下第一,但也相去不遠了。這樣吧,我讓他們移到懷月宮去,天天做給你吃好嗎?」
「好啊好啊!皇上您待我們真好!」孩子笑咪咪地,不但臉蛋在笑,連那雙明亮的雙眼也似乎蕩著歡愉的水波。
而她的心狠狠揪緊,彷彿被人狠狠刺了一刀!
「雁歸——」應德皇帝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停了下來。
狼歌突然睜開眼睛,盯著他的臉,笑意漸漸在她那張小臉上綻開,有如花朵一般。
「啊……皇帝伯伯,你怎麼來了?」
「小丫頭醒了。」皇帝笑了,寵愛地揉揉狼歌細黑的發。
狼歌細白的小手攬上皇帝的頸項,甜蜜蜜地靠在他的臉上嚷:
「皇帝伯伯,讓我去騎小紅馬好不好?我剛剛做夢,夢到我騎著小紅馬跑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喔。」
從來沒有任何人敢做這樣的舉動,但狼歌做了,那麼自然,一派天更爛漫,連皇帝也不由得動容!他向來都是喜愛狼歌的,與其他孩子相較之下,狼歌顯得多麼惹人憐愛。皇室裡的孩子哪一個不是勾心鬥角?又有哪一個對他不是戰戰兢兢的?只有狼歌這天使般的孩子敢這般親近他,待他如父。
「呵呵,傻孩子,那是火焰馬,不能騎的。」
「為什麼不行?」狼歌嘟起小嘴,不滿意地嘟嘍:「馬就該給人騎,不然怎麼叫馬?」
「你這麼喜歡馬,改天皇帝伯伯叫人給你找一匹小馬好嗎?」他寵愛地磨磨狼歌小小的臉頰,疼入心的表情。
「可是我只想騎小紅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