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武聽得傻了,她呆愕地望著狼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天早上,他看到狼歌白了的頭髮,卻不知道那是狼歌用命去換來的!如果他那時候感受到痛楚,那麼,在狼歌身邊守候了一天一夜的狼夜又是什麼樣的心情?
雁歸呢?薩多奴呢?這麼多年來,他深刻的恨著雁歸夫人,恨她拆散了他與狼歌,這時候才知道,雁歸夫人多麼可憐!得看著女兒一夜白頭!
良久,狼夜歎口氣,示意衛士們放開他。
「所以我求你,請你故過她吧。」
「如果我不呢?」靖武沒起身,他面對著地面,低低地開口。
「那麼你有兩個選擇,一是死在這裡,二是我讓人押你回天朝。」
半響之後他終於開口:
「我寧可選擇死在這裡。」
狼夜瞪著他。
他終於坐直了身子,堅定地回應狼夜的目光,穩穩地開口:
「我既然來丁,就沒打算回去。你說的什麼鬼交易我一點也不相信,就算有,我也要破除它!如果我做不到,或者狼歌死了,那麼你可以準備一具大棺木……因為我要跟她葬在一起。」
「你是個瘋皇帝……」半響,狼夜終於歎息著低語。
靖武卻笑了,臉上帶著淡淡的悲傷。
「你錯了,我已經不是皇帝了。」
「當初我與靖歡有過協議,我不想當皇帝的時候就退位給他,他得毫無異議地按受;而早在五年前我就不想當皇帝了,如果不是為了我父王的身體,我根本不會同意被策立為東宮太子,更不會繼承大統。」他細心地梳理著那一頭白髮,執梳的手輕柔細膩,彷彿早己熟悉為女子梳發。
狼歌沒有反應,她靜靜地坐著,目光定在遙遠的地方。虎皮色暹羅貓半瞇著雙眼躺在她懷裡。模樣像是一隻小老虎。
「你在聽嗎?你知不知道這五年我是怎麼過的?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有時候看著朝臣的白髮,竟也讓我想起你。」說著,他不由得笑了,銅鏡反射出他的笑臉,一雙深情的眸子依舊凝望著她。
抬起梳妝台上黑亮的珍珠扣,他細心為她挽髮。
暹羅貓不知道為了什麼,輕輕地叫了聲,有些不滿意似的挪了挪身子。
靖武探頭看了暹羅貓一眼,驕做的貓與她的主人一樣,有雙不愛搭理人的眼睛。聽說那是外國使節送來的贈禮,跟著狼歌已經兩年了。狼歌總算有了寵物,這該是個好的開始。
「現在天朝裡應該已經傳出我染上急症的消息了。」回過頭,他的手挽住那一頭柔亮耀眼的白髮,穩穩套上珍珠扣。「再過不久,天朝的神武皇帝就該消失、退位、死去……」
銅鏡裡的狼歌看起來很美、很有精神的模樣。靖武滿意地笑了,透過銅鏡深情地望著狼歌木然的眼睛問:
「你喜不喜歡?」
狼歌依舊沒有回應,但暹羅貓卻激烈地尖叫扭動起來。
靖武一愣,連忙將暹羅貓從她的懷抱中救了出來,低頭一看,暹羅貓的腿竟然硬生生地被她折斷。
狼歌前額的玉石忽隱忽現地閃爍的妖詭的紅色。
「你聽到我說話了。」靖武低下身子,望進她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子裡。「你聽到了。」
狼歌依舊沒有反應,但他看到她的手緊緊地扭絞著,十指死命糾纏。
他握住她的手,用力扳開手指。
「你聽著,我不會走的。爾今爾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要與你在一起。你生也好、死也好,都再也擺脫不了我。」
那一夜,虎皮暹羅貓死了。
有人在半夜裡看到狼牙將軍無聲無息地靠近那隻貓,無情地以彎刀結束了它的住命。
第二天,靖武再度為她梳發。這次他打定了主意日日夜夜跟著她,不讓她殺死任何東西,但狼歌總能逃出他的視線……
第二天夜裡,柔然皇宮的御廚內所有的牲畜都死了……
第三天,靖武徹夜沒睡地守著狼歌,看著她沉沉睡去的容顏,想不透她到底為了什麼而殺生?為什麼?為什麼她會選擇這樣的方式對待自己?
而第三天清晨,柔然的地牢裡多了三具死囚的屍體。
狼歇憔悴了,靖武也一樣,他們彼此堅決著,一個多話,一個沉默。
第四天……
「剛剛收到靖歡的飛鴿傳書,他說他已經對外宣佈了神武皇帝病重的消息,同時也傳出咸陽皇后憂傷之餘也染上怪症。」
他歎口氣,神色有些黯然。
「咸陽,你還記得嗎?她是最無辜的,莫名其妙就成了皇后,卻還是個沒有丈夫的少女。這五年,我從來沒有碰過她……你見過她,應該知道這件事。」
狼歌沒有表情。
「神武皇帝死了,咸陽皇后自然不必為他守寡。我問過咸陽,她不想繼續留宮裡。其實何必問?深宮內苑的日子多麼難受。這幾年,我跟咸陽成了好朋友、兄妹;我知道她心裡渴望什麼。她想要自由……而且……」
他不由得笑了起來,極為有趣地望著狼歌的臉。
「她有了心上人,而你一定想不到是誰。快些好起來,等你好的時侯我們一去看她,讓她自己告訴你好嗎?」
狼歌沒有動靜,目光依然幽然遙遠。
靖武歎息,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打動她呢?
他輕輕地將狼歌擁入懷中,溫柔地撫著她的發,將她的耳朵貼在自己的胸瞠上讓她仔細傾聽自己心跳的聲音。
「你聽到了嗎?你可曾聽到我的心是如何的呼喚你?我要怎麼做你才會回到我身邊?我們已經錯過許多年……難道這一生,都要這樣錯過?你真的一點也不想念我?這五年來我日夜受到煎熬,有時候好像記不起你的模樣,夜闌人靜之時,我慌得無法入眠……直到想起你的模樣,才能安穩睡去……」
狼歌突然推開他,以極快的速度往外狂奔!靖武措手不及,連忙追了出去,但狼歌輕功比他更高,他只能憑藉著柔然皇宮內到處傳來的驚呼聲判斷她的位置。但等他趕到,仍然遲了……
馬廄裡所豢養的七匹馬無一倖免。狼歌喘息著,額上的玉石綻放著驚人的紅光!她一身是血,手裡握著染滿了血的彎刀,望著眼前一片狼籍,竟依然毫無表情。
他終於知道狼歌為什麼嗜殺!
狼歌受不了情感波動的痛苦,她將自己封閉在黑暗的角落裡,但激烈的感情需要宣洩的出口,她只能不斷殺戮……她為她自己選擇了最可怕的方式來懲罰自己動了感情!
他再也不能責怪她,狼歌的痛苦透過鮮血傳遞到他的心中。
靖武上前,輕輕地取下狼歌手中的彎刀,無言地擁抱她。
狼歌的身子顫抖著,他彷彿可以聽到那小小天使殷的孩子正在黑暗的角落裡憤怒地尖叫著。
「我會等你……不管你要花多少的時間,我都會等你。」
這句話像是某種魔咒,狼歌突然憤怒地給了他一掌!
那一掌,震得靖武整個人飛了出去,他毫無警覺,不及防備。
狼歌速度極快,彎下身拾起彎刀,等到靖武抬頭,彎力已經架在他的頸項之上。狼歌喘息著,咬著牙憤恨地注視著他。
「你想等到什麼時候?等我一輩子嗎?或者我現在就結束你的等待!結束這該死的詛咒!」
靖武嘔出一口鮮血再度粱紅了狼歌雪白的衣衫。他抬起眼,帶著一抹微笑。
「就算一輩子,我也願意等。」
「那死呢?如果我讓你死在我的刀下,讓我們都不用再受這種折磨,你也願意嗎?」
「願意。」
狼歌的刀猛地往前推進,一道血痕清晰地浮現!血絲透過雪亮的刀背緩緩流下,像一條小河。
他的笑容沒有變,經過了那麼多年,彷彿唯有此時此刻與狼歌最接近。他可以聞到她身上的氣息,可以看到她眼裡的悲痛。他可以聽到她的聲音,可以看到她的模樣——他知道自己無藥可救,對狼歌的愛戀早已無藥可救!
只要再往前推進一點點,一切就可以結束了。
她殺人無數,知道刀子在什麼地方切斷人的咽喉。她殺過多少人?她早已經沒有印象,只知道不停地殺、殺、殺!背地裡。許多人說她是個魔頭,她知道,她在乎,但她無能為力!
她的頭再度劇烈地疼痛起來!火焰漫燒著她所有的理智,她的手不停地顫抖——
現在就可以一了百了!只要殺了靖武,她這一生再也不會動情,再也不會受到這心火焚身的痛楚!
「回到我身邊……」
靖武低低地說著,他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她發現自己好似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多血,沒看過這麼刺目的顏色……
「回到我身邊來,狼歌……別再殺人……讓我照顧你一輩子……」
淚水驀然濕了狼歌的眸子。她下不了手……靖武的血染紅了她一身白衣,染紅了她漆黑的心。
她終於放下彎刀,深情地望著靖武。
「如果有來生……我希望能當你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