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大師的好意,不過我已經出門許久,恐怕雙親早已憂心如焚,我看我還是早點回去好些。」
行遠法師考慮了半晌,終於輕歎一聲,雙手合十,高聲朗誦佛號:「南無阿彌陀佛。」
他聲若洪鐘,在山谷之間迴盪許久,驚得林間飛馬刷地振翅而起,撲翅之聲久久未息。
「既然如此,萬物皆有其宿命業障,貧僧倒也不好多言了。闕施主保重,改日貧僧再上闕王府為王爺及王妃祈福。」
闕彥生有點莫名其妙,不知道行遠法師今日的言行為什麼會這麼詭譎特異?但他的心裡另有牽掛,也不想多問,只是含笑點頭道:
「多謝大師費心。晚生回去後必稟明父王,他日再上南禪寺向大師致謝。」
行遠與行通朝他行個禮後,緩緩遠去,只是行通仍頻頻回頭,似乎不放心什麼似的。
等他們走遠後,闕彥生四下張望喚道:「白若?他們走了。白若!」
「我在這裡……」桃白若自涼亭後的樹叢間出現,小桃紅和喬木也在她身邊,三人臉色都有些不安。
「怎麼啦?」闕彥生關心地上前,輕握住她冰冷的手。「你又不舒服?」
「沒有,我只是……」
「阿姊只是特別討厭大和尚。」小桃紅連忙接話,笑容僵硬得十分不自然。
「討厭和尚?」
「是啊,」小桃紅想了想,雙眼突然含淚,悵悵地道:「我們桃家一家老小百餘口,全死在那些賊禿子手上!當年我還小,但是阿姊卻親眼目睹一切,所幾隻要一看到和尚,阿姊便想起當年的慘事。」
「有這種事?」闕彥生既驚又怒。沒想到有那樣凶殘的出家人!難怪方才白若不聲不響便躲了起來。
他憐惜地凝視桃白若那雙猶帶驚懼的眼睛:「別怕,這一生一世,我不會讓任何和尚接近你半步。」
桃白若感激又愧疚地抬起眼。
闕彥生說得到,做得到。只是他又哪裡曉得,她們桃家的確全死在和尚法師的手中,只不過她們是妖,哪裡有妖不怕神的?
「天色不早了,我們繼續趕路,天黑之前還到得了王府。」
「啊!對了,闕大哥,聽說王府對面有個梅莊,裡面的女人都比什麼倚香樓的姑娘還美,是不是有這麼回事?」小桃紅突然問道。
「梅莊?」闕彥生愣了一下:「王府對面哪有什麼梅莊?」
「是嗎?我昨兒個聽人家說的,也許是在你離開之後才搬去的吧……對了,倚香樓是什麼地方?裡面的姑娘都很美嗎?」
闕彥生被她問得傻住了,吶吶地答不上話,而臉卻紅了。
看他的神情,桃白若和喬木心裡都大概猜到了。只是這種事情他們也說不出口,只好抿著唇直笑。闕彥生則面紅耳赤,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倚香樓是什麼地方嘛!酒館麼?」
「呃……也不算是……」
「飯館?」
「不是。」
「那究竟是什麼地方會有許多很美的女孩子?」
「哎啊!你女孩兒家,問那麼多做什麼?反正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咦?有很多美女的地方我反倒不能去了,為什麼?」
「因為……白若,你叫她別問了。」彥生受不了地嚷了起來。
「為什麼不可以問?」小桃紅完全不肯死心,她很堅決要知道答案。「倚香樓到底是什麼地方?為什麼我不可以去?」
「煩死人了,我不跟你說了。」闕彥生紅著臉,策馬往前直奔。
只可惜小桃紅可沒打算放過他,她也策馬往前直奔,在風中扯著嗓子吼道:「闕大哥!倚香樓到底是什麼地方?你去過沒有?」
桃白若和喬木看著闕彥生狼狽而逃的樣子,忍不住大笑起來。
山谷裡微風在低語著,天邊那微紅的餘暉似乎正預告著什麼似的而特別嫣紅,這是他們難得的幸福時光……
第四章
「歐陽大夫,碧紗姑娘的情況如何?」
頭戴方巾,長鬚垂胸的老大夫沉吟著搖搖頭:「稟告王爺、夫人,蕭姑娘中的蛇毒十分特異,是老夫生平所未見。這……老夫委實沒有把握。」
闕王聽得焦急不已,蕭碧紗乃是蕭王的掌上明珠,雖是庶女,卻十分得寵,倘若有什麼萬一,他真不做如何向蕭王交代。
「這……這該如何是好?王府中怎麼會有此等怪蛇?」
「老夫也感到納悶。王爺,請恕老夫直言,那蛇不但王府中不該有,恐怕整個中原也不該有。」
「那怎麼可能?歐陽神醫,您說這話……那豈不是說蛇是有人故意帶進來的嗎?」闕王妃臉色一變:「難道王府中有人蓄意想謀害碧紗姑娘?」
「這……」老神醫略感慌張地搖搖手:「稟王妃,老夫不敢妄作如此想,只不過……只不過那蛇的確不是中原之物。」
「好了,不用多舌!」
「夫人,這件事不是神醫的錯,你何需動怒?」
闕王妃冷著臉一句話也不說。出了這種事情其實正合了她的心意,但是如果依照老神醫的說法,那麼就是有人蓄意謀害。如此一來蕭王府的人,怎麼可能會輕易罷休?
「小王爺回來了!」門外的家僕驚喜地衝進來稟告:「王爺、王妃,小王爺回來了!」
「彥生回來了!?」闕王妃大喜過望,連忙往門口急奔:「在哪裡?」
「父王、母妃。」闕彥生風塵僕僕地進門,下跪行禮:「孩兒回來晚了,請父王、母妃恕罪。」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闕王妃高興地拉起兒子,有些心疼地碰碰他的臉,「怎麼這次去了那麼久?娘可擔心死了。」
闕彥生原想立刻將受人伏擊,以及桃白若相救的事情通盤托出,卻看見愁眉苦臉的歐陽神醫,鬱鬱不歡的闕王,他心中一凜。
「神醫,你怎麼會在這裡?王府中有人染疾嗎?」
「這……」
「彥生,你快到西廂去看看碧紗吧。」闕王歎口氣說道。
「碧紗來了?」他心中一震,要是碧紗在這裡,那事情就更麻煩了。
誰知道闕王妃也跟著歎口氣說道:「是啊,她來了好一陣子,本來是想等你回來的,誰知道昨日竟被一條莫名其妙的蛇給咬了。」
闕彥生大吃一驚。若是尋常毒蛇,以歐陽神醫之能,沒道理會如此滿面愁容;如果連歐陽神醫也無能為力,那碧紗豈不是……
「我去看看她!」
「闕大哥怎麼去了那麼久啊?」
小桃紅在小偏房中不耐煩地來回踱步,闕彥生已經去了一個時辰,到現在卻還是沒有消息。難怪人家說一進侯門什麼深什麼海,連走幾步路也要花上一個時辰。
「小桃紅,你坐下來好不好?我讓你走得頭都暈了。」喬木也有些不耐煩了。
他們幾百年都生活在山野之間,自由慣了,如今被關在這種地方,四週一片靜悄悄的,連鳥叫蟲鳴的聲音也沒有,真教人有些難以忍受。
「對了!梅莊不就在對面而已嗎?我溜出去看看。」小桃紅興高采烈,正想出去時,卻被桃白若喚住。
「為什麼?」
「你也不想人家笑我們沒有規矩吧。」
小桃紅聽到這話,雖然不喜歡但也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坐下來。原本她是不會在乎什麼規矩不規矩的事,凡人對她的觀感也沒什麼要緊的,但是想到阿姊的未來,她也只能忍下來了,誰教阿姊喜歡上一個凡人呢?
「我們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又過了半個時辰,闕彥生還是沒有回來。小桃紅真的忍不住了,她跳起來往外衝:「我去找他!」
小桃紅才衝到門口,便與推門進來的人撞個滿懷。「哎啊!」
「白若!」那人正是闕彥生,只見他滿臉驚惶地衝進來,抓住桃白若的手便往外衝。「快來,想辦法救救碧紗。」
桃白若怔了一下:「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他們說昨天在花園裡,碧紗被一條怪蛇給咬了一口,到現在還沒醒過來。」
闕彥生慌慌張張地拖著桃白若在王府裡到處亂轉,不一會兒便轉進西廂房,昏迷不醒的蕭碧紗正躺在繡帳之中,整張臉已轉為鐵青色,看起來十分駭人。
「父王、母妃,這位便是孩兒跟您提起,精通岐黃之術的桃姑娘。」
桃白若斂首為禮,還來不及向他們請安,便被闕王一把拉住推進床畔。
「那些繁文縟節有時間的時候再說。人命關天,桃姑娘請想想辦法救我侄女。」
桃白若在床邊坐下,輕輕為碧紗把脈。只見她滿臉鐵青,眉間卻有一點朱紅,她蹙起眉,審視著蕭碧紗指尖被蛇所咬的傷口,一看之下臉色丕變。
「怎麼樣?」闕王心急如焚地問道。
「那蛇是否全身細如游絲,色如赤紅,頭上長有兩支似角非角的青綠肉冠?」
在旁張侍的婢女愣了一下,連忙點頭稱是。
歐陽神醫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眼前的少女年紀不過十七、八歲,怎麼可能一看便知被什麼蛇所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