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你知——什麼蛇?」
桃白若深吸一口氣,眼睛轉向窗外——她當然知道,那種蛇名為「紅笛子」,只有在爐顏山裡才找得到。由於數量非常稀少,外地的人可能連聽也沒有聽說過這蛇的存在。
傳說紅笛子又名「曼陀羅蛇」,千年前已修煉成精,但因生性凶殘,不為天地所容,於是遭譴罰生生世世都不能轉化為人。此後的曼陀羅蛇毒性更強,被咬的人無一倖存,就算能活,曼陀羅蛇的毒性仍將如影隨形,無藥可解。
「白若?」
桃白若咬著牙,眼神不由得黯了下來;紅笛子怎麼會在闕王府出現?兩者之間相距數百里,難道這蛇還能自己爬來?
就在此時,一名侍女進門通報:「稟王爺、夫人,梅府的梅老夫人和似雪姑娘來訪。」
桃白若猛然驚跳一下。果然不出她所料,她們追來了。她們不但追了過來,而且……早已先下手為強。
小桃紅在屋子裡等了半晌,沒想到闕彥生和桃白若竟然都沒有回來,她真覺得無趣極了。
「喬木,我們出去走一走好不好?」她輕輕扯扯喬木的青衫哀求道:「好麼,人家真的也悶死了。」
「這……萬一白若回來找不到我們……」
「哎喲,一下子便回來了。你以為我找你去那個什麼天、什麼海角的啊?」
「是天涯海角啦。」喬木哭笑不得。
小桃紅近來大慨很受打擊,四個人裡有三個全能出口成章,只有她連幾句成語也用不好。不過愈用不好,她愈要用,說起話來比以前更不倫不類,教人啼笑皆非。
「管他什麼涯什麼角的,你到底陪不陪我去?」
喬木也無心留在這分寸之地,自然點點頭答應:「不過不能走遠,我不想留白若一個人在這裡。」
「你不想留?哼!」小桃紅倏地打開門往外走,心裡雖然很不以為然,卻也不忍心開口點破。
喬木當然不想留阿姊在這裡,問題是他說不留便不留麼?到時候阿姊住了進來,留不留又豈是喬木所能左右的?
走出小旁廳後,喬木和小桃紅漫無目的地在王府之中亂逛。這一逛之下才發現這闕王府還真大。
假山流水,樓台亭閣一應俱全。四處雕樑畫棟,精美絕倫,佔地之大,居然和也活林不相上下。要是沒有人帶路,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嘩!這麼大的地方,要想找個人或傳個話什麼的,豈不是要找上老半天?」
「這叫富貴榮華啊。」
「富貴榮華?」小桃紅似懂非懂地晃著腦袋,也算不清楚那四個字到底有什麼意義?在她眼中,這闕王府迷宮似的廣闊,還比不上快活林的一片桃林。
「你真的知道富貴榮華是幹什麼用的嗎?」小桃紅好奇地四下張望,眼前正好有一間屋子,看樣子裡面似乎沒人,她毫不思索地推門進去。
「富貴榮華就是……喂!你怎麼亂進人家的屋子?」喬木嚇子一跳,想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有什麼關係?裡面又沒人……」
那屋子的佈置十分簡單,除了幾張桌椅和書櫃外別無長物,唯一特別的是牆上掛了幅十分巨大的人像畫。
「嘩!這人不是真的長成這樣吧?」
畫像中的男人穿著堅固的盔甲,閃閃發亮的甲冑看起來相當威風神武,但是男人的相貌卻十分醜惡。一張鬼臉和魁梧的身材倒也相得益彰。
「呃……鬼面將軍,御賜畫像……」喬木近看畫上的字,也搞不太清楚它的意義:「也許是皇帝送給闕王避邪的畫吧。」
「避邪?」小桃紅覺得十分有趣,她回過頭來指指喬木和自己:「嘿!那我們兩個還在這裡做什麼?不是早該嚇得逃走了麼?」
「唔……」喬木搔了搔頭,想想也覺得好笑:「對喔,要真能避邪,該先避避我們兩個才對。」
「嗯……這畫像頂有趣的。有機會真想看看畫裡的人長得什麼模樣……」小桃紅凝視畫像,念著念著,手一揮,那畫像便輕飄飄地到了她的手上。
「喂!你幹什麼?」喬木嚇了一大跳。「你怎麼可以拿人家的東西?那是……那是樑上君子所為。」
「什麼樑上君子?」小桃紅將畫捲好,偌大一幅畫給她三卷兩卷便捲得無影無蹤。「我也沒爬上梁,也沒說我是君子啊。」
「不是啊,樑上君子的意思是指小偷。」
這次輪到小桃紅覺得好笑了。她回過身瞪著喬木:「你明明就罵我是賊,為什麼不直說就好了,還什麼『樑上君子』呢?我問問你,這些凡人每每遇到桃樹,誰不去拔兩顆桃子下來啃啃?又有誰問過我們肯不肯呢?那可是桃樹的血肉之軀啊。我現在拿他一幅畫有什麼不對?了不起還他兩個桃子,當做交換便是了。」說著,她自懷裡掏出兩顆碩大,鮮紅欲滴的蜜桃放在桌上:「哪!這就不叫偷,而叫『換』了。這樣你懂不懂?」
喬木辯也辯不過她,只好拉著她往外走:「算了,算了,快點走吧,要讓人看見就不好了。」
正要跨出門口卻見一行人正往他們的方向走來。喬木一驚,連忙把腳縮回來,將門關上。
「有人來了,別出聲。」
小桃紅雖然沒出聲,卻十分好奇地將眼睛揍在門上仔細地看著。
「梅太夫人,梅小姐,這邊請!」
「是梅莊的人哪?哼!我倒要看看長得什麼神仙模樣……」正說著,一院梅香隨風飄了過來,喬木和小桃紅的臉色不由得一驚。
「糟啦,是老妖婆追來啦。」
喬木連忙掩住她的口,驚惶地躲在門下:「千萬別出聲,要讓她知道我們在這裡,大家都沒命。」
「蕭家小姐的傷好些了嗎?」蒼邁的聲音傳來,他們一聽便知道是梅婆的聲音。
小桃紅的心思轉得飛快,剎那間已經猜到事情的始末;她瞇起眼睛,忿忿地往窗外看,果然看到梅婆和梅似雪的身影已轉進這條迴廊,眼看便要走過來。
「哎!蕭姑娘也真可憐,聽說連貴府的神醫也束手無策是嗎?哎……年紀輕輕的……」
「老妖婆!」
喬木怎麼也沒想到小桃紅竟然猛地推開門,這一驚非同小可,他跳起來,只是霎時也手忙腳亂,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反應。
在前方為梅老夫人和梅小姐領路的傭僕也傻住了。不知道大少爺的房裡怎麼會突然冒出一個出言不遜的少女和一個楞頭愣腦的男人?
又見小桃紅笑嘻嘻地,上上下下打量著梅婆,態度十分熟稔似地開口:「喲!老妖婆,穿上人皮還頂像那麼回事兒的嘛!」
「白若?怎麼樣?碧紗她……」
桃白若放下蕭碧紗冰冷的手,輕歎口氣道:「『紅笛子』奇毒無比,想救她,自然不容易……」
「不容易?」闕王焦急中帶有一絲驚喜:「桃姑娘說不容易,那就是還有救了?桃姑娘,只要你能救活碧紗,你想要什麼,本王無一不允。」
「王爺!」闕王妃連忙阻止:「王爺,您說這話也未免過重了,也不想人家桃姑娘受不受得起。」
桃白若只是淡淡瞧了闕王妃一眼,並沒接話,她的眼光只在闕彥生身上,她輕輕問:「彥生,你真要我救她?」
闕彥生想也不想,立時點頭:「白若,碧紗與我情逾兄妹。」
「我能使蕭姑娘保住性命,但是……」
「如何?」
「蕭姑娘復元之後,一生一世都要受蛇毒之苦,無藥可救;那痛苦非常人所能忍耐,蕭姑娘將來不見得感激你救了她的性命,說不定,她會性情丕變、怨恨於你。」
桃白若說得輕描淡寫,但聽在他們耳中,卻無比地驚心動魄。救活了,可能再也不是原來的蕭碧紗;可是不救,難道眼睜睜看著她死?那是什麼蛇?竟毒如斯?
闕王的眼光轉向兒子,碧紗是他未來的妻子,這件事該由他決定。
「彥生,你怎麼說便怎麼做吧。一切無須憂心,後果自有父王為你擔待。」
「彥兒,你得想想清楚,一生一世的苦,碧紗可受不受得了?你不可不慎。」
闕彥生的面孔閃過無數個表情,憶起小時與碧紗一起度過的歡樂日子、想起碧紗總是跟在他身後,既刁鑽又任性的嬌俏模樣——他不能讓碧紗死!蹤使將來碧紗真的恨他一輩子,他也不能讓碧紗死。
桃白若望著闕彥生——他的表情愈來愈堅決,眼中終於閃爍著充滿決心的光輝時,她輕歎一聲,心中百味雜陳。
「白若……」
「我知道了,你們請出去吧,今夜子時之前誰也不許進來。彥生,你去替我找小桃紅與喬木,請他們來為我佈陣。」
闕彥生憂心地注視著她,她的身體未癒,這……
「放心吧,」桃白若柔柔朝他一笑:「我一定將碧紗姑娘救回來。」
「你是何人?好大的膽子,竟敢在闕王府胡言亂語!來人!快去叫侍衛來拿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