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前守著四個高大威猛的待衛,行遠、行通兩位僧人則靜坐在柴房前,閉目陷入冥思中。
微風吹過火炬,晃動的火光中,三條人影驀地一躍而出,身手矯健地點倒了四名衛兵,其中一人走到行遠行通面前,同樣點住他們身上的穴道。
「父王,都料理妥當了。」
三名黑衣人這才拉下面罩,正是蕭王父子三人。
蕭王蕭破虜走到柴房前,呼地一聲用手中的鋼刀劈斷了鎖在門上的鏈條,同時踢開木門。
柴房裡只有一盞微弱的燭光,而桃白若則坐在柴房的正中央。
「走吧,外面的人都被爺爺我制住啦,快走!」
桃白若睜開眼睛,蕭王熊似的身形與面貌出現在她眼前。
她起身微行個禮:「蕭王爺。」
「不必多禮,要不是瞧在咱心肝兒的分上,老子才不來救你。」蕭王沒好氣地哼道。
他一雙銅鈴般的牛眼上上下下打量了桃白若一番,雖然不滿意,但也知道自己女兒的確沒人家美,只好嘟嚷地開口:「嗯……美是美,不過可惜是個妖精,要不然咱心肝兒輸給你這樣的丫頭,倒輸得心服口服。」
蕭王的草莽性格讓桃白若在苦境中還是忍不住笑了笑:「蕭王爺果然率真磊落,多謝蕭王爺親自搭救,不過小女子不走。」
「你不走?」蕭王意外地喊了起來。
「父王,小聲一點。」門外的蕭青龍嚇了一大跳,連忙進來阻止,誰知道一看到桃白若他便傻了。這樣的女子,為她死也值啊,難怪闕彥生為了她,什麼都顧不了了。
「看啥?小心你的狗眼!」蕭王沒好氣地跩了兒子一腿。「她搶了你妹妹的夫婿,你還看!」
「父王,小聲一點。」青龍莫可奈何地低嚷:「您怕人家不曉得我們來劫獄?」
「怕啥?要是怕就不來了。」蕭王呼地一揮手中的鋼刀:「老子一肚子氣沒地方出,他們來正好,跟老子幹上一架給老子消消火。」
桃白若不由覺得好笑,這蕭王雖貴為一方之王,性格卻草莽十足,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還真是可愛得緊。
「喂!你到底走不走?咱心肝兒叫咱一定要救你,你要不走,咱用扛的也要把你扛走。」
「我是不會走的,我妹妹和彥生還在王府裡,沒有他們我是絕對不會離開這裡的。」
蕭王彷彿覺得有趣似地看著她。
闕王府鬧了這許多天,說是捉到個桃樹精;說那桃樹精勾得闕彥生迷了心竅、失了魂魄。
他以為會見到一個煙視媚行、狐妖一般的女子,沒想到眼前的桃白若不但渾身沒有精絲「妖」氣,居然還是個頗講義氣的女子。
等在外面的蕭青虎突然壓低了聲音,急急忙忙地嚷:「有人來了,快走啊。」
蕭王凝眼看著桃白若:「你知道他們打算燒死你?」
白若先是一愣,繼而慘然一笑。對啊,對付桃樹精,自然是火燒了。
「知道他們要燒死你,你還是執意不跟我走嗎?」蕭青龍有些急了。「桃姑娘,留得青山在,不怕……」他說不下了,怎麼什麼不好說,偏說出來這麼一句。該死的,他真笨死了。
「蕭王爺,您請回吧。在他們燒死小女子之前,您若能找到舍妹小桃紅……白若感激不盡……」桃白若緩緩下拜,雙眼淚光盈盈。「錯都在白若,求王爺救小桃紅一命。」
蕭王考慮了幾秒鐘,然後熊掌呼地一揮嚷道:「也罷!」
「父王……」
外面兵器交嗚的聲音響起,蕭青虎與巡邏的衛士打了起來。
蕭青龍急急看了桃白若一眼,蕭王已往外走,他又氣又急地歎了一聲:「哎!桃姑娘,你……你這又是何苦?」無奈之餘也只好跟著父親往外而去。
「幹啥?」門關上,蕭王沒好氣的吼聲傳來:「本王來瞧瞧桃姑娘也不成嗎?誰敢攔阻本王?」
桃白若在屋內,無言地仰望蒼天───
蒼天在上,桃白若一生自問無愧於天,何以上蒼如此不公?何以連那小小的幸福也不可得?
彥生,你聽到了嗎?彥生,白若生是闕家的人,死是闕家的鬼───彥生,你瞭解吧?
白若寧死───絕不獨活。
闕王府
黑牢伸手不見五指的黑牢,乃是闕王闕振飛的獨門牢獄。過去他在治軍之時,反叛的部下、抓來的密探,全關在這樣不見天日的黑牢之中。什麼都看不見、聽不到的牢獄比什麼酷刑都更可怕。
闕彥生小時見過一名在王府中偷竊寶物、殺人放火的家丁,在黑牢中關了三天,抬出來時雙眼暴睜,屍身早已僵硬;歐陽神醫說他竟是在黑牢中活活給嚇死的。
他不會死在這裡,他要活著出去見白若,他要活著出去與白若白頭偕老……
想到白若,他什麼都不怕了。死也好,地獄也好,他的心中總有一道暖光,那是白若柔柔的笑───
「獨攬殘陽上晚樓,一縷芳魂無所從,孤星冷冷遙天際,寰中悠悠幾見容,歎芳華,無所依,小面桃花水東流,試問何事堪惆悵,罷罷罷,休休休。」
耳際似乎響起與白若初見,她所吟的詩句。
他已寫好了回句,卻一直沒有對她提起。現在,遲了嗎?白若,你聽到了呀?你會喜歡嗎?
「遙敬皓月影成三,兩袖聯衭飄四方,銀漢玉兔總相伴,悠悠眾口均不管,笑白髮,相偕老,松下童子戲問叟,人間何事堪惆悵,情未盡,天已老。」
「好一句情未盡,天已老。」
闕彥生驀然一驚,直覺地握住腰間的御賜龍佩。
「沒用的,那種東西,只有在我們不注意的時候才能有效,如今它也不過是塊皇帝老兄所給的好石頭而已。」
漆黑的牢中,一團柔和的銀光緩緩出現,光芒中娉婷佇立著梅似雪。她幽幽歎口氣:「闕少俠,許久不見。」
闕彥生別開臉,深惡痛絕的表情不由得讓梅似雪心頭為之一酸───
如果那時候她沒有把他留給桃白若,現在情況是否將有所不同?他會愛她,像愛桃白若一樣嗎?
遲了……早已經遲了,只是她松不了手,她沒辦法讓自己不來看他,不來聽聽他的聲音。
「你走。」
「闕少俠……」
「你走!」闕彥生跳起來,勃然大怒地吼:「你害得我與白若還不夠嗎?你魅惑王府裡的人,你放蛇咬傷了碧紗,你讓我與白若不能相守。若不是你,我與白若怎會痛苦如斯?」
「不,那不是我的錯,那是婆婆她……」
「哈!當然了,有那老太婆為你撐腰,梅姑娘冰清玉潔,又怎做得如此卑鄙下流的勾當?」
梅似雪怔怔地流著淚看向他。
是啊,她一心只想著婆婆……都是因為婆婆的執傲,她沒有辦法阻止,沒有辦法挽回……真是如此?她敢說她沒有半點私心,沒有半點期盼?
「你走吧。」闕彥生慘慘一笑。事已至此,責怪梅似雪又有什麼用?她終究救過自己的性命,大不了,將這條命送在她手上,也算是一命抵一命,兩不相欠了。
「我……很喜歡你……」梅似雪怔怔地說著。
闕彥生面對漆黑的苦牢,閉上了眼睛。
她澀澀地,輕輕地開口:「是我不對。」是她不該為了一身傲骨而放棄了他,而放棄了更不該放不下,更不該有了貪念。「我……只想讓你知道,我曾經非常喜歡你……
大錯雖已鑄成,題非毫無挽回的機會。」梅似雪如泣如訴的聲音漸漸淡去。「我的錯,我會彌補的,只求闕少俠別忘了我……別忘了曾有個梅似雪在天之涯海之角,由衷祝福你與白若……白年好合……情不盡……天不老……」
情不盡,天不老?呵!那樣的機會?闕彥生不得不慘笑。他與白若真的能有那樣的機會嗎?
>小桃紅終於幽幽轉醒,她身上痛連想動一根手指也辦不到。火燒般的痛苦讓她不由得呻吟,她只記得昏迷之前被一個男人抱著,而她拼著一口氣不讓自己現出原形……
「醒了?」
一股清涼的感覺自胸口傳來,釔桃紅迷迷糊糊地抬眼,闕長弓那張似笑非笑的粗獷面孔出現在眼前。她渾渾噩噩地覺得胸口處似乎有什麼東西輕柔地撫觸,定眼一看竟然是他的手。
「色魔!」小桃紅又羞又氣,想拉棉被蓋住自己,卻怎麼也辦不到,不由得氣出淚來。
「你最好現在就一刀殺了我,要不然姑奶奶將來一定把你碎屍萬段,丟到河裡喂王八!」
「還能罵人?那麼該沒事。」闕長弓微微一笑。
他的手中拿著用冰雪浸濕的布,隔著衣服替她冰鎮。想來她的心定是一團熱火,區區冰雪可奈何不了她。
小桃紅氣得哭了起來,想到自己竟如此無助地躺在這男人的床上,她真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可是……她還不能死,她得想辦法通知阿姊……她立刻掙扎著想著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