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若磊只看了她一眼,什麼話也沒說,推開她往自己家的方向慢慢走去。不需要理由,更不需要解釋理由,除了繞月之外,任何人都一樣。
「若磊!我關心你!」艾美不死心地追上來。「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我沒說過我們是朋友。」
她美麗的金髮晃動了幾下,臉上的表情僵硬了幾秒鐘。
「快回去上班吧。」
「我不認為你說的是真心話!」冷若磊仍然沒停下腳步。「我說的是不是真心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需要朋友。」
「還是為了凌繞月?」
他不發一語,緩緩走出她的視線,那種漫不經心的樣子像是她所說的話真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似的!
艾美失望地佇立在街頭,靜靜地看著他的背影——早就知道不能愛上這麼一個人的!他的心根本無法捉摸。即使知道他愛的不是自己,即使知道他愛的是另一個東方女子,卻又忍不住懷著一絲希望……
從第一次在警局裡見到若磊就愛上他了!她是當時唯一能說流利中國話的人。他莫名的憂鬱、強悍的作風和那一絲隱約呈現的脆弱都讓她無法克制自己的感情!即使明明知道是錯,卻還是忍不住——忍不住——
忍不住覺得自己好傻……
※ ※ ※
老克司勒開著他心愛的古董車在紐約繁華的街道上行駛,繞月坐在他的旁邊,大有鬆了口氣的樣子;從她的神情看來,待在那間大屋子裡對她來說真的是種苦刑。
老克司勒心裡覺得自己是有些對不起她的。明知道她想回去,卻又私心地希望她能留在自己的身邊。他多麼希望繞月真的是自己的孩子——一個他在晚年時真正希望能得到的孩子!
「我們今天到我最喜歡的材料店去,你說怎麼樣?那裡什麼都有喔!各式各樣的器材都可以弄到手,我們可以搬一堆會讓他們昏倒的材料回去放在客廳裡!」他興奮地提議著。「你說怎麼樣?我們組輛老克萊斯勒好不好?」
繞月點點頭。
「我聽阿諾說,今天你那個穿紅衣服的姊姊會來呢——她叫什麼?」
「飛揚。」
「對對對!飛揚,阿諾說晚上要到機場去接她。」
繞月再度點點頭,她很開心地笑了起來。「飛揚真的要來嗎?爸爸媽媽呢?他們來不來?」
「只有飛揚吧?」老克司勒想了想。「只聽說飛揚要來,你爸爸媽媽可能不會來的。」
「只有飛揚也很好。」
老克司勒轉個頭朝她眨眨眼。「如果飛揚真有你說的一半好,那我會喜歡她的。」
繞月很肯定地——「你會喜歡她的!飛揚比我說的還好喔,阿諾也喜歡飛揚,他們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是嗎?」老克司勒點頭。會有像喜歡你那麼喜歡她嗎?他可不這麼覺得。從阿諾今天的表情看起來,他對飛揚即將來訪並不怎麼高興——或許飛揚來這裡的目的並不單純。
如果她是來帶繞月回去的,那麼阿諾的確不會高興的!有什麼辦法可以把繞月留下來?老克司勒邊開著邊苦苦思索著。就算是為了阿諾,他也該想個法子—— 「停車!」繞月突然叫了起來!
「什麼?!」老克司勒嚇了一大跳。「怎麼回事?」
「快停車!」繞月焦急地拉著他的手:「我看到若磊了!我看到他了!」
老克司勒顧不得後面的車子正喇叭聲大作,連忙將車子停到路上。「你看到什麼?」
車子一停下來,繞月便不要命似地打開車門衝了出去!
「繞月?」他嚇出了一身冷汗——
繞月飛也似的衝到對街,那種不要命的樣子讓街上的交通大亂!老克司勒險些嚇出心臟病!他立刻也衝出駕駛座追了上去。「繞月!繞月!」
「若磊!」凌繞月瘋了似的在街上大叫著:「若磊!」她剛剛真的看到了!她看到若磊在街上走,那一定是若磊不會錯的。
「若磊!」
「繞月!」老克司勒用力抓住她。「你看錯了!這裡很危險啊!快跟我回去!」
「我沒有看錯!」繞月認真地搖頭,拼了命四下尋找。」我真的看到若磊了!他剛剛就在這裡的!我真的看到了!」
「好好好!就算你剛剛真的看到,可是現在他已經走了!」
「不會的!若磊一定會等我的!他是來找我的!我要在這裡等他!」
「繞月!」
繞月緊張地看著四周來來往往的人群。若磊呢?他沒看到她嗎?為什麼一轉眼就不見人了?
街上車子的喇叭聲大作,老克司勒的車子正停在路中央,老克司輕輕地拉住繞月的手。「繞月,我們會找到他的,現在先跟我上車好不好?」
繞月無言地注視著老克司勒的臉,他看起來真的是被她的舉動嚇壞了!繞月沉默地垂下眼,好一會兒,她才點點頭,順從地跟著他上車——若磊……
轉角的陰影處,一名東方男子默默地注視著那輛古董車緩緩駛離……現在還不是時候,他的心緊緊糾結成一團!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的父親是邱傳宗,他過去和凌龍興是至交死黨;他們一起創業,一起為了公司而奮鬥。在我的印象中,父親很少回家,就算回家也只是在家裡停留個幾個鐘頭之後便又消失無蹤。我後來才知道,那是因為父親還有另外一個家——或者該說我們的這個家才是「別外」一個家——
我的父親終身未娶,但是他卻擁有兩個兒子;一個是我,一個是我的弟弟端木秋。很奇怪?兩兒子卻沒有任何一個姓「邱」?
我的母親是個相當沉默的女人,她不是那種因為得不到名分而終日以淚洗面的女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因為痛苦所以特別沉默,但是我知道她從不曾因為自己未婚生子而感到羞愧!
在我十二歲那年,母親去世,父親帶著我到他的另一個家去。那裡有端木秋和他的母親;那時候阿秋叫秋生,林秋生,他的母親是另一個沉默而且略帶神經質的女子。
我不知道父親和凌龍興之間的恩怨究竟是如何發生的,可是父親在世的最後一年,他終日籍酒消愁,嘴裡罵著凌龍興、罵著那個無情的世界!一年之後,他很「順利」地殺了他自己,他死於急性肝癌。
在我父親過世之後,大姨便幾乎瘋了!她日日夜夜訴說著怨恨、不滿和各種瘋狂的報復計劃!據我所知,在父親過世之前不久,他已經決定要娶阿秋的母親為妻了,但是他的死卻粉碎了阿秋母親期待了一生的希望!所以她瘋了!?
過不到一年,她也隨著父親而去,臨死之前仍念念不忘要我們替父親報仇。
那年我十八歲。父親死後留下一大筆的債務,討債的人天天到家裡來,我和阿秋一點辦法也沒有。那天,他們終於知道不管他們用什麼方法都無法得回他們的財物,在憤怒之下他們痛毆了我和阿秋——而我則殺了他們其中一個——
我入獄,而年僅十四歲的阿秋則被送往孤兒院。半年後,阿秋和他的養父母來看我,那時候我知道我的弟弟阿秋已經改名,他的養父母姓「端木」,過去的林秋生消失,而端木秋得到新生活。
我在監獄裡待了七年,出獄之後花了一整年的時間調查凌家所有的一切。我這一生所有的青春歲月幾乎都在怨恨和痛苦之中度過!我恨透了凌家的一切、恨透了凌家的每一個人!可是上天卻給了我凌家人最珍視的寶貝作為補償——
我不知道究競是誰對誰錯——我甚至再也不想知道究竟誰是對的而誰又是錯的。我只知道我愛繞月,為了她,所有的對錯我都可以不再在意。
只是午夜夢中,我總是無法忘記大姨那雙充滿了怨恨、血紅色的眼睛……
第三章
飛機抵達紐約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時分,阿諾穿著大衣瑟縮在機場入境處的大門前。那道紅色身影出現的時候,他不覺得溫暖;相反的,寒意似乎更甚!「嗨!好久不見!」
飛揚看了他幾秒鐘,他看起來似乎已經很久沒好好的睡過了,滿臉的于思,竟顯得有些狼狽!「好久不見!你是不從接到我的電話之後就沒好好睡過?」
阿諾無言地接過她的行李。「大概吧。」
「情況有那麼糟嗎?」
本來沒有。」
飛揚瞇著眼睛打量他。「你的意思是說,只要我不來就不會那麼糟是吧?」
他只能無言。
凌飛揚遲疑了幾秒鐘之後,才緩緩地歎口氣。「阿諾,我們並不是仇人,就算是我們的立場不同,也不該是仇人的!」
「我知道。」
走到機場門口,克司家的司機已經將車子開過來。飛揚上了車,阿諾在她的身邊坐下。「既然是這樣,那又何必對我那麼感冒?我不是來看你究竟做得好不好的,我只是想來看看繞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