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才能補償我們所失去的十年——」
似蘭哽咽地靠在他的胸前,聽著他的心跳——
「你還記得你承諾過我什麼嗎?」
她點點頭。
「你必須實現你的諾言。要不然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他溫柔地輕撫著她的發
似蘭從胸前拉出一條心型項鏈,打開小小的心盒,裡面放著一張字條。
「後會有期。」
初一驚異地笑了起來。「你還留著。」這是當年那個小男孩所寫的字。
似蘭在淚光中微笑。「當然,這是我的初戀情人所寫給我的字。」
初一挑挑眉,突然俏皮起來——「你以為只有你有初戀情人?我也有。而且我的可比你的大方多了。人家她送我一個雪白色的貝殼,到現在都還擺在我的床頭。」
他們相視在;淚光中微笑——
這就是命運的安排,誰都躲不過誰的。
初一輕輕地吻著她的唇,就像第一次的吻一般溫柔,他們不疾不徐的,因為知道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纏綿。
傷痛當然不會就這樣消失,他們還有許許多多的困難必須去克服、妥協。
可是——當二十幾年前他們初次相遇的時候,命運便將他們緊緊相系,那是「愛」——
翌年,初一和似蘭舉行了婚禮,並不盛大,卻相當隆重;當年所有幫助過他的人全部列席一—他們有的是
賣菜的,有的是建築工人,有的已經變成小有所成的服飾店老闆。
他們分散各地,可是卻在那一天全部聚集在一起;那個婚禮裡充滿了感動的淚水,感激的笑語和太多的緬懷
二十多年了。誰能想到今天他們會因為當初給過一個小男孩溫暖而再度相聚?
當年他們是那麼的貧苦,可是卻過得那麼的踏實,充滿了溫暖、歡笑。如今他們都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小貧民區裡為了三餐而煩惱的人們了,可是快樂卻沒有因為他們有所成就而增加。
他們富有了,可是卻過得冰冷——
現在,誰還敢隨隨便便伸出自己的雙手?現在,誰還會記得鄰家是不是有個生病老人乏人照料?那個婚禮讓他們記起了一切。
他們記得自己曾經是多麼慷慨給予溫暖的一群人!
所以當婚禮結束;他們全都滿懷著溫暖的笑容離去,再度各奔四方,那是一棵棵小小的種子,他們都知道要把已經吹掉的大樹再度種植是需要時間的,可是他們樂意當個植樹的人——
他們樂意再度伸出雙手給予溫暖——相信在不久的將來,這將不會再是個冷酷的都市。
口 口 口
七年後(1994年)
急診室的門口已經擠滿了聞風而來的記者,醫生和護士們蹙著眉,簡直不知所措。
阿寶焦急地看著越來越多的記者,他拉拉小季衣袖。「再這樣下去,明天的頭條新聞就會有我們照片了。」
初一的特別助理在一旁歎口氣,「你們還是先擔心明天的社會版頭條新聞上會不會有你們的照片吧。」
「什麼樣的主子養什麼樣的人。」小季齜牙咧嘴地朝著他罵道:「你跟林初一那個冷血侏儒一樣,血管裡流的都是冰水。」
「哎啊。我這麼關心你們兩個的生死,你還對我說這種話?」他又好氣又好笑地瞪著小季。「我要是像你說的那個樣子,我還關心你們做什麼?」
「我要是你,我就不會口口聲聲罵他什麼『冷血侏儒』。他咕濃地瞄瞄那些記者。「萬一其中有哪一個引述了名電視製作人季小姐的話,而登上了報紙啊雜誌什麼的,到那時候,我看連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這條小命。」
「哈哈哈。」小季冷笑幾聲:「我還真是畏懼有加!」
醫生和護士進進出出的朝那些記者們皺眉頭,其中一個護士終於受不了地嚷了起來:「可不可以請你們先出去?你們這樣我們怎麼做事。」
記者的麥克風立刻伸到她的面前。「請問林女士現在的情況如何?」
小季登時為了氣結!她怒氣衝天地衝進記者群裡大叫著;「你們這些人沒有其他的事可做了嗎?怎麼不去孤兒院拍幾張照片?怎麼不去未婚媽媽之家、老人院、戒煙毒所?你們守在這裡做什麼?看什麼好戲嗎?人沒死也被你吵死了。」
「是小季。」
「小季?」
「請問季小姐——」
「滾。」小季氣急敗壞地吼了起來!
他們還是不死心地守在醫院的急診室前,小季氣得跺腳?nbsp; ?br />
主治醫師終於出現,小季立刻趕過去,焦急地問:「怎麼樣?要不要緊?」
「她——」
「請問林女士現在的情況如何?有沒有生命危險?」
「她什麼時候可以接受訪問?」
小季氣得臉都綠了。「你們到底還是不是人啊?」
主治醫師勉強笑著安撫他們的情緒;「她目前沒事,不過心臟方面不太好不適合接受任何的採訪。」
「我可以去看看她嗎?」小季輕輕地問著。
主治醫師恐怖地看著那些記者——
「我是說我一個人,我是她的朋友。」
他鬆了口氣。「可以,不過時間不可太久,她很需要休息。」
口 口 口
「初一?」似蘭輕輕地敲敲他書房的門。「我可以進來嗎?」
林初一靜靜地歎口氣。「進來吧。」
似蘭推開門,裡面陰陰暗暗的,她打開一小盞燈。「你還好吧?」
初一艱澀地微笑。「還好,你都知道了?」
「咽,其實事前小季就已經跟我說過了。」她來到他的身邊——「小季真的是好意,她希望你和……」她猶豫地看著他:「和『她』可以和好。」
初一抬起眼,不發一語地將頭埋在妻子的腰上。
「初一……」似蘭溫柔地撫著他的發,就像每次她被過去的恐懼所糾纏時他所做的一樣。「你不覺得那…切都該讓它真正的過去嗎?這是你對我說過的話,你希望我可以做到,現在我做到了,為什麼反而你卻做不到了?」
「你也認為我是個冷血侏儒?」他悶悶地問道。
似蘭忍不住笑了起來。「是小季罵你的?」
「不然還會有誰?」
「有時候小季罵人的詞彙真是豐富的令人難以想像。」她輕輕地忍著笑,卻失敗——
初一終於抬起頭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當時不在那裡,所以不知道,那時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放聲大笑還是痛毆她一頓。」
「那現在呢?」
他沉默下來。
似蘭輕輕地歎息,凝視丈夫的眼,他是那麼地令她感到驕傲,可是再成功的男人都有脆弱的一面。這件事一直是他心中的痛處,在他們的婚姻中,如果說有什麼遺憾的活,那就是這個了:「你還是想逃避不跟我談嗎?」
初一還是沉默的歎息。
怎麼談?從何談起?他已經替她找了房子住,每個月給她生活費讓她無須再去過那種賣肉的生涯,這已經是他所能做的最極限了。
為什麼他們一定要他去承認她?
「現在已經不能再逃避了。」似蘭溫柔地說著:「小季跟我說的時候,我並不贊成,我覺得這樣逼你是不對的,可是小季說服了我……」
初一靜靜地看著她。
「小季說得對,她已經沒有多少日子了。她的心臟不好,肝也不好,而且她酒精中毒已經很深了,再拖下去,對他們母子都會是一種遺憾。」
「這些我都知道,可是——」
「可是你就是沒辦法忘記過去?」
初一苦笑。「如果換成是你,你能忘嗎?」
「不能,可是或許我會學著去原諒。」她注視著她「就像你原諒我一樣,我是你的妻子,而她是你的母親。」
初一垂下眼——
電話鈴在這個時候尖銳地響了起來,他想都不想便接了電話。「喂?」
三秒鐘過後,他跳了起來。「快跟我到醫院去!」
似蘭大驚失色。「怎麼了?」
初一什麼話都沒說,立刻狂奔出去!
當他們不要命地趕到醫院病房門口的時候,阿寶和他的助理都在門口。「現在怎麼樣了?」他焦急地問著。
他們無言地指指裡面。
初一立刻推開房門,病床上躺著他面無血色的母親,小季正握著的手——他愣愣地釘在那裡——已經來不及了嗎?
小季低著頭從他的身邊走過,順手將似蘭也帶了出去,然後關上房門。
初一輕輕地走到床邊,他已經多年沒見過她了!現在看起來她蒼白、虛弱得像一張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薄紙一樣。
「初一……」春美流著淚,輕輕地喚道。
他無言地握住她的手。
「媽……很對不起你……」她低聲哭泣著,枯槁的手緊緊地握住了他的。
「沒關係……」初一勉強微笑。 「那都已經過去了……」悔恨在他的心中慢慢成形……
為什麼他可以寬容對待其他的任何人,卻對自己的母親如此嚴苛?
為什麼他肯伸出手去拉任何一雙需要幫助的、骯髒的手,卻吝於握住自己母親的手?
為什麼一切都要等到來不及的時候他才開始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