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並非那種光彩奪目型的女人,至少比起其他三個女人,她只能算中上,但她有一股內斂蘊含的氣質,在她的眉宇之間露出溫柔含蓄。
尤其當她露齒而笑時,那二顆小巧的虎牙使她看起來如同少女般純真無邪!
他彷彿被雷擊中一般動彈不得?!
「韓拓!」偉平捱著他:「韓拓!」
他嚇了一跳,清醒過來。
「葉羅她們來了,我去找勞倫斯。」
他怔怔地望著他離去,眼光仍離不開朝他迎面走來的女人們。
「嗨!韓拓。」葉羅輕聲招呼。
泰生一愕。
韓拓?!
他就是韓奇風的兒子,忍心把老父逐出公司的不肖子!
泰生感到淡淡的遺憾。
他是個很引人注目的男人,高大、寬肩、劍眉星目,稱不上英俊,卻有絕對的吸引力。這樣的男人當壞人未免有點可惜。
她一進門便注意到他,不是因為他高挑一等的身材或是他身旁的安琪,而是見到他的第一眼,那股衝擊她心田的莫名力量,而現在知道他的身份後,原先的好感瞬間一掃而空。
「嗨,葉羅。」他心不在焉的招呼,注意到那女孩臉上原本令他目眩的笑容迅速褪去,換上了一張略帶敵意的面孔。
葉羅首先感受到氣氛的逆轉,她不動聲色的打量韓拓和荊泰生,唇角緩緩的綻出笑容。
「我帶了我的模特兒來,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談嗎?」
「哦!當然,這位是——」他望著泰生。
安琪冷冷的聲音插了進來:「『方氏』的業務經理,也就是我的上司,荊泰生小姐。」
韓拓臉上的笑容僵硬的掛著,原本期待的心情降到了谷底,這種狀況在荊泰生冰冷的向他打過招呼便轉身走開之後更加明顯。
如果現在有人拿著槌子在他的臉上敲一敲,想必會敲下一堆假笑的碎片!
※ ※ ※
「你在這裡做什麼?」冷峻嚴肅的話聲自他的頭上響起,不必看也知道來的正是他的剋星。
韓奇風不太甘願的抬起頭來:「香梅,你怎麼來了?」
他嚴肅的律師妻子直勾勾地盯著他:「拓兒叫我來的,他不必想都知道你會來搗蛋。」
韓奇風委屈的在小雜物中間直起身子:「我不是來搗蛋的,只是來驗收成果。」
華香梅不優雅的自鼻中哼出一口氣來:「我要是再被騙了,那枉我們夫妻四十年。」
真奇怪,當初娶她為何沒發現她真是天生的法官料子?和他可愛的嬌妻在一起四十年,他每天都覺得自己應該被判死刑。
問題是:即使如此,他們仍相安無事四十年。
呃——或許用「相安無事」是有點誇張,可是他們至少沒拆掉房子或重傷入院。
而且——他真的很愛他的老婆。
這是真話。
奇怪的是每次他說真話都沒人相信。
「不騙你,我替我們的兒子找個好對像,他一定會喜歡的,你也一樣,不信你過來看看。」
華香梅冷森森的打量她的騙子丈夫。這絕對不是第一次,也不可能是最後一次!
這個天殺的大騙子!
「我發誓我沒有說謊!」他急急分辨,拉著她冰冷的手到門縫邊:「你可以自己看!」
「我看得夠清楚了!現在馬上跟我回去。」她陰森地開口。
「可是——」他接觸到她殺人似的目光,感到既委屈又急急不平,人與人之間就是這麼奇特,他娶了他老婆來克他,生了他兒子來制他?!
「好吧!」他委屈的咕噥,低著頭走出雜物間。
華香梅望著他極小的身影飽含委屈的慢慢走開,心裡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湧上一股柔情。
這個男人讓她吼了四十年,凶了四十年,也讓她輕憐蜜意的疼了四十年。明知道他惡習難改,她仍是會忍不住心疼他。
哎!真是一物克一物,她和他之間到底是誰克誰呢?
他委委屈屈地回看一眼,她跺跺腳,無可奈何的跟了上去。
※ ※ ※
稍晚,當泰生回到家時,她仔細的回想這一夜的經過。韓拓很顯然的並不知道是她把生意讓給他們做的,當勞倫斯一靠近,她便很快的和另一個人攀談起來。
她——很高興——也很失望,他並不知道是她鼓勵勞倫斯和「拓偉」合作。
為什麼要他知道?
她捫心自問,卻沒有答案。
她在商場上的冷血無情是從所皆知的,如果讓同業知道她也有婦人之仁,那無疑是搬磚頭砸自己的腳。
在商場上女人想要生存並不容易,不管女權如何高漲,根深蒂固的觀念並不容易改變。如果她不是憑藉著說一不二的強硬態度,那她很快也會被吞沒。
她建立了自己的地位,也贏得了女強人的聲名,可是她並不快樂。
女強人的另一種解釋並不很令愉快。
所以她可以體會韓拓今晚態度轉變的理由和原因。
她並不意外——
可是免不了感到有些難過。
這樣很好!
她告訴她自己,這樣永遠不會有男人敢接近她,她也永遠不會掉入感情的陷阱。
那她心裡為什麼會有一股淡淡的惆悵?
另外一個小小的聲音反駁,她立刻揮掉它!她永遠永遠不容許自己有軟弱的時候,韓奇風的事是一個例外,而且也是唯一的例外!
她不會重蹈她父母的覆轍。
「荊小姐?」阿珠的聲音在門外小心翼翼的響起,似乎生怕吵醒某人——她父親。
「有什麼事嗎?」她打開門,並不意外看見阿珠一臉委屈,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荊遠達越來越暴躁了!
「荊先生今天又發脾氣了。」她委屈的看著她。
「又為了什麼事?」她有些沮喪的問。
「今天一位方先生來看先生,他們談說二句,荊先生就大發脾氣,把方先生趕了出去,又對我大吼大叫的!」
方先生?
「哪位方先生?」
「他說他是你的老闆。」
泰生歎口氣,上一代的事情不是她所能理解的,方伯伯和父親昔年是至交好友,而現在——
「荊小姐,我不想做了。」阿珠委屈的看著她,「你每天都不在,荊先生的脾氣又那麼壞,我實在不想做了。」
泰生安撫的牽起阿珠的手:「你別這樣,我爸雖然脾氣不好,可是人還不錯的,我給你加薪好不好?」
阿珠固執的搖搖頭:「到這個月底我就要走了,你別留我。荊小姐你人這樣好,我也不想走,可是荊先生太難伺候,我實在做不來,你別怪我。」
泰生無奈的點點頭:「到月底之前我會找到人的。」
阿珠朝她歉疚的看了一看才轉頭回她自己的房間。
她關上房門,沮喪的坐在床沿,數不清這是第幾個女傭了,現在找人不好找,有誰願意照顧像父親這樣暴躁的老人呢?
他的脾氣總是陰晴不定,發怒的時刻比他睡眠的時間還長。
生那麼久的氣是需要精力的,她時常懷疑父親哪裡來那麼多精力。
他根本不要人照顧,他不要一切,女兒、朋友和健康,他都不要,只要能永遠沉溺在悔恨之中,他連生命都可以放棄!
泰生將自己丟在床上,凝視床頭泛黃的相片,她年輕的母親在遙遠的年代裡含笑看著她。
「我該怎麼辦?」她朝她低語。
而她只是一逕含笑的對著她的女兒,只是笑容裡,突然多了幾許的悲哀。
※ ※ ※
何安琪視經理室拉開的百葉窗簾,裡面荊泰生正在和總經理群智談話,二人似乎相談甚歡。
這算什麼?
「方氏」的總經理竟造訪業務經理的辦公室,還打開窗簾,似乎要讓所有的人知道他們的交情非淺。
她心裡的爐火燒得她頭昏腦脹。
男人?!
昨夜韓拓看荊泰生的眼神她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而方群智和荊泰生則認識了一輩子,只有瞎子才會看不出來他對她是情有獨鍾。
荊泰生有什麼好?
她冷血、狡詐,在外表上總是一副嚴肅不可侵犯的樣子,而實際上她和其他的女人有何不同?
難道還真要相信她是憑能力爬到今天的位置嗎?如果要談實力,那自己為公司效命七年又算什麼?
她不甘!不服!
她要把她從那個應屬於她的位置上拉下來。荊泰生也會犯錯,如今她的把柄落在她的手上,她會叫她好看的!
※ ※ ※
「爸和其他的董事商量過了,打算在今年年底的董事大會上推舉你當副總經理。」群智的口氣平穩得似乎在說天氣。
泰生嚇了一大跳,臉色刷地慘白:「別開玩笑!」
「你看我像開玩笑的樣子嗎?」他認真的問。
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開始在她狹小的辦公室內踱步:「我不能接受。」
「早知道你會這麼說。」他聳聳肩:「我能問為什麼嗎?這種機會是別人求都求不到的。」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我才不能接受,我升上業務經理,外面的風言風語已經夠多了,我不想再製造話題。」
群智若有所思的頷首,表示他能瞭解泰生的顧慮:「可是你並沒有讓人失望,你很稱職。這就夠你堵住那些嘴了,更何況爸之所以想升你當副總經理是因為相信你的能力,這一點你大可問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