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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沈亞

  全是為了她——

  「我不同意。」她平靜地開口:「對『拓偉』那件事實際上是我的錯誤。」

  這才真正引起騷動!方世城臉色一變。

  「雖然那裡邊公司正在評估『拓偉』的價值,但我並沒有權利未約允許便私自放棄『英商代理』,現在『拓偉』已成氣候,納為衛星公司實為不得已之下策,我願為此而負責,並希望公司放棄『拓偉』,以他們目前的,成就,必不會安於做『方氏』的衛星公司,與其養虎為患還不如與他們良性競爭。」

  她說的話合情合理,而且替方世城保全了顏面,她雖是為她好,但畢竟仍扯個謊,現在她算是兩全其美的解決了困難。

  泰生遞出她早已準備好的辭呈:「這是我的辭呈。」

  「駁回。」群智將辭呈推回她的面前:「公司不會批准的,你可以休長假、停職半薪或留職停薪都可以,但公司不會准你離職。」

  何安琪怒極站起:「為什麼?她背叛了公司而你們仍處處維護著她?上回和『拓偉』簽服裝表演合約一事也證明了——」

  「住口!」泰生仍是平靜地,但眼神中跳躍著少見的怒火:「我可以承認我的錯誤,但不能容忍你的栽贓,那紙合約是你改的,如果不信可調王秘書書和『拓偉』的黃小姐來問如何?你同時利用她們二人偷我及韓拓的專用章以便在合約上增列條文。『方氏』及『拓偉』可以不追究,但如果你再把偽造文書的罪名推我身上,小心我告你!」

  「你——」她愕然地說不出話來。

  「我怎麼知道的是嗎?」泰生冷笑:「你以為這幾年我是如何生存下來的?原本我可以原諒你,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現在我仍未離職,所以,何副理,你被開除了。」

  何安琪怔怔地坐著,直到現在她才瞭解到,過去她是如何低估了荊泰生,而荊泰生是如何地容忍了她!

  現在的泰生正和她冷血無情的綽號一樣令人畏懼!她的權威甚至連方世城都自歎弗如!

  「我同意荊經理的話。」群智冷冷地望向何安琪:「何小姐的離職,當場批准。何小姐,你可以離開了,交接日會另外通知你。」

  這種場面是始料所未及的,何安琪鐵青著臉匆匆收拾自己的東西,未發一語的離開會議室。這使所有人都見識到了荊泰生在必要的時候可以有多冷酷!

  泰生微微鬆了一口氣:「我也要離開了,對於公司的挽留我會再考慮,但短期內我是不會回來了。」

  就這麼簡單的幾句,她似乎把一切都交待完了,於是便了無牽掛的走了出去,留下身後一群目瞪口呆的人,不知該如何反應。

  ※  ※  ※

  韓拓在得知何安琪竟被荊泰生毫不留情的開除之後,心情有那麼短暫的一刻顯得高興開心,但是一想到即將來臨的婚禮,他的心情又在瞬間跌入谷底。

  一切都極為順利的進行,順利得令他反感!

  唯一可以使他露出笑容的便是何安琪也顯得抑鬱,她似乎也開始不安和緊張,對於這點他無法有絲毫的同情,何安琪稍有人性的跡像並未拓展到可以對婚禮喊停的地步。

  他拒絕與何安琪一起去買戒指、買禮服,他只是冷眼旁觀,甚至他的家人對於他們的婚禮也無法提起任何的興致,只是冷漠地處理一切,這一切都使何安琪更加的痛苦,她只能獨自一人處理所有的雜務,彷彿這是她一個人的婚禮。

  他曾厭惡地問她何必如此麻煩?這只是一個有名無實,而且雙方都憎恨對方的婚禮,何不在法院草草結束?反常的,何安琪並沒有尖銳的反駁,她只是沉默的走開。

  在安琪的心裡,她也是個有夢幻的少女,對於她自己的婚姻,她也會幻想,也會有所期待,她希望能在教堂結婚,披著白紗,像所有幸福的新娘一樣手上捧著花束,向世界宣告她另一個人生的階段將要開始。

  不管她的新郎愛不愛她,這都是她無法放棄的夢想。

  何安琪的父母在婚禮的前一個禮拜從南部趕了上來,他們純樸、善良而且略帶靦腆的笑容使人無法忍心苛責他們什麼。

  何安琪已大得足以替她自己的行為負責,而韓家的人也明理得足以知道這一切都與這對與世無爭、樸實的夫婦無關。

  他們和天下的父母一樣,不過是希望自己的女兒有個幸福的歸宿罷了,對他們來說女兒嫁給一個董事長或一個街頭混混都沒什麼差別,他們只關心女兒是否快樂,是否衣食無虞,而由他們臉上那掩不住的興奮和快樂可以知道,他們對韓家的一切是極為滿意的。

  對這樣一對連說話都會擔心不得體、粗糙的手經常不知道放在哪裡的老夫婦,你如何去向他們說所謂愛與不愛的問題?又如何去責問他們女兒的一切不是?

  他們的生活哲學是樂天知命,只要能夠盡力供他們的女兒上大學,走出大門能夠抬頭挺胸,那就是他們全部的希望。無論他們的衣著是否笨拙得有些可笑,無知得有些令人無奈,他們都是值得尊敬的。

  所以韓家夫婦不但慇勤有禮的接待他們,也細心的不在他們面前露出對安琪的不滿,並不是他們怕何家夫婦知道什麼,只是他們明白這一對純樸的老夫婦不能理解這與他們無關的諸多恩怨,把任何一件事責怪到他們身上都是不公平的。

  但安琪的母親仍看出了女兒的不對勁,她悄悄的將女兒帶到房間細細的教導她為人母的道理,並不斷地誇讚韓家人的家世和禮儀。

  「嫁到伊家,你就要好好服侍公婆,伊家不計較咱家無錢,可是你也不可以忘記咱家艱苦人,要知道分寸。」她諄諄教導自己唯一的愛女,並且無法不注意到女兒臉上的淒苦。

  「阿母——」

  「是按怎?伊兒子對你不好?要是否阿母原看你每天眉頭都憂結結?有什麼代志給阿母說。」

  她哽咽地搖頭,她怎麼忍心告訴她純樸的父母,這一樁婚姻是她以手段騙來的?在他們的心中,她一直是他們讀大學的好女兒,而今天更是他們有眼光的好女兒,她怎麼忍心去傷他們的心?

  看到韓家夫婦有禮的對待她無知的父母,小心翼翼的不讓他們感到任何不適,她才知道她是如何去欺騙那一對善良的夫婦。

  他們公平的對待她的父母,而她卻——

  「阿美,阿母和你阿爸都知影你的性,你要是不喜歡現在快講,阿母和你阿爸去向人家失禮,結婚是一世人的代志,你不要黑白來。」

  安琪只是啜泣,反革命搖頭卻說不出半句話來,她母親笨拙的拍拍她:「咱們家是歹命人,和伊家結親是咱的福氣,但是你若不喜歡就不勉強。」

  她說完便起身離去,顯然是無法理解女兒的悲傷,只知道對這樁婚姻,她的女兒並不十分樂意。她必須和她的老伴談一談,只是她怎麼也想不到其中會有那麼多的隱情。

  在韓拓婚禮前兩天的下午,泰生和群智面對面坐在昔日的法國餐廳裡,泰生默默地脫下手上的戒指推到群智面前:「對不起。」她低語。

  他搖搖頭:「不要跟我說抱歉,這是我早就知道的結局,雖然韓拓快結婚了,但我們也無法再繼續了。」

  「我不是為了韓拓。」她歎口氣神色卻是清朗的:「我是為了我自己,這些年來我以為我掌握了我自己的命運,但事實上卻一直是命運掌握了我,現在該是我自己清醒的時候了。」

  群智有些訝異泰生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愣了半晌才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找到自己的生命了?」

  泰生肯定地點頭,不管是否即將化為水泡或者有了另一片天空,她總算真正有了為自己而活的感覺。

  人有時是需要一點自私的。

  對她來說,這二十多年來,她為了父親而堅強,為了生活而強悍,求的只是一點點愛,而現在她終於瞭解,沒有任何人的愛能給她活下去的理由——如果她自己先不愛她自己。

  這並不是否定了韓拓對她的重要性,只是她知道了她自己的價值,沒有韓拓她仍能無恙地生活,或許沒有心了,可是她仍會為了自己而努力。

  群智將戒指推回她的面前。

  「群智?」

  他微笑:「不要誤會,我早已有所覺悟,只不過我希望你保留它,當有一天我也找到真愛的時候,我會再回來,讓你真正把它還給我——」

  並釋放我。

  這是個很慎重也很悲傷的要求,儘管群智仍真誠的微笑,但泰生並沒有忽略他眼底那抹深刻的傷痛。

  十多年的愛戀是一項很沉重的負擔,方群智背負著它伴她走過童年、少年和成年的漫漫歲月,與其說他對她的感情是男女之間的愛,不如說是一種習慣來得更貼切、更適合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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