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雪航冷淡的回答:「告訴我父母,我們會在機場的門口等他們,半個鐘頭之內他們不出來,我們就走。」
「可是他們正在舉行——」
雪航有些厭惡的瞄他一眼:「那是參議員大人,秦家的人還不需要用到記者。」
金韋恩尷尬得說不出話來。
「我們只等半個鐘頭。」說完雪航便和她走向機場的大門口。」
「雪航?」
他的臉色僵硬得像一塊木板:「我去開車,你在這裡等一下。」
雪農沒有反抗。
她的心裡明白他比她更需要一點心理的調適。
雪航和父親的戰爭從童年便開始,父子倆同樣的固執,觀念卻是完全背道而馳;雪航當年逃家只不過是一連串爭執的短暫終結。
儘管事過境遷十二年,但有些東西是恆古不變的。
「小農。」
她混身一僵,全身的血液都凝結成冰。
該來的終還是會來到,只不過是快得讓她沒有半點準備。或許雪航說得對,對於這件事,她永遠也不會有準備好的時候。
秦泰和與他的妻子同樣僵硬鐵面對他們的女兒。
「嗨!爸、媽。」
十年的光陰在彼此短短的距離中不斷閃爍,他們默默無語的僵立著。
一聲破碎的哽咽聲出自她母親的口中。
雪農訝異地不知如何是好!
這是她母親嗎?會是她一向沒有感情表徵的母親嗎?
秦凱兒丟下手中的行李用力的擁抱她十年不見的女兒:「小農!」
「媽?!」
秦凱兒的眼眶濕潤,看起來就像個重新擁抱愛女入懷的母親。第一次,她的頭髮凌亂,而她沒有理會它!
秦泰和清清喉嚨,不太自在的開口:「雪航呢?」
雪農看見了!她竟然看見父親眼中剎時閃過的晶瑩。
或許這一切並不如她所想像的糟糕!
飛鷹半躺在床上,注視著形容憔悴的於靜。
她削著水果,低低的頭顱閃避著他的眼光。自她進門說的話少得屈指可數,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情形。
「你怎麼了?」他忍不住開口:「發生了什麼事嗎?」
於靜勉強抬頭對他一笑:「怎麼突然這麼問?我很好啊!」
「想騙誰?」飛鷹揮揮手拿掉她手中的水果和刀子:「我不想吃,別弄了。」
於靜輕歎口氣:「有那麼明顯嗎?我不是個好演員。」
「那是因為你在我面前用不著演戲。」
她站起身,開始盲目的撥弄房間內的一切,飛鷹耐心等著,好半晌她悠悠的歎息背對著他。
「飛鷹,記不記得你姐姐?」
「姐姐?」他有些迷惑:「你問這個做什麼?」
「先別問,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當然記得,她很疼我,在我的童年裡她是唯一值得一提的。」飛鷹自床上框中抓出一個破爛不堪的布娃娃:「這是她的,我到現在還捨不得扔掉。」
那個娃娃殘破得令人心酸!
用毛線縫著的金黃色頭髮已疏落得只剩幾根,而原本鮮麗的衣服也已褪得認不出它的顏色——
卻是經過細心的照顧的!
於靜伸出顫抖的手接過布娃娃,淚眼模糊的將它摟在胸前。
「於靜?」飛鷹離開床走到她的身邊,輕輕將她扳過身來,凝視她悲傷莫名的臉:「怎麼了?為什麼哭?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她抬起她的眼。
眼前的臉是受傷而腫脹扭曲的,但那雙清澈倔強的眸子卻曾是烙在她心上的最大關愛,她哽回得說不出話來!
飛鷹慌了手腳,他笨拙地輕拍她的背:「別這樣啊!你別哭嘛!有什麼事告訴我啊!」
於靜衝動的擁抱他,布娃娃跌落在他們的腳邊:「飛鷹!飛鷹!還記不記得你姐姐?
還記得你那個懦弱無用的姐姐嗎?還記不記得那個棄你而去的姐姐?」
他呆愣著,不可思議地低頭望著伏在他胸前痛哭的女人。
這和飛燕有什麼關係?
於靜和飛燕——
「於靜?」他低喃,心裡沖激的感情急流幾乎使他無法站立,他微微地顫抖,是這樣嗎?
他容許自己抱著那一點卑微的希望。
「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於靜又是哭又是笑:「是我!就是我!當年那個總要躲在你身後的姐姐!就是我—
—」
「飛燕?」他猛然推開她,仔細審視她的輪廓。
是了!這就是為什麼他們如此對彼此感到親切的原因!這就是為什麼他對她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的原因。
於靜就是那年的寇飛燕。
二十年了。
他們分離了二十年,骨肉相連的天性使他們重逢,使他們在偌大的電視圈中彼此相知相惜。
「我找了你好久——」
飛鷹微笑,眼角卻沁出兩行清淚:「真的好久——我以為這輩子再現不到你了——
姐姐!」
「對不起!對不起!」
這是她二十年來的歉意!
她封閉了關於過去,也封閉了曾是她生命中的一切的小男孩;那個頻頻在她記憶中呼喚著她的小男孩——
他們的童年裡,除了彼此相依便沒了別的,而她離開了,讓他一個人獨力承擔現實的世界,任他在生活中獨自漂泊。
而那是一段永遠追不回的時光!
車子先駛在高速公路上,平坦而且快速,窗外的景色怡人,和法國的典雅相較,別有番鄉村的真實親切。
車內的氣氛是嚴肅的。
闊別十年的父子母女彼此相對無語,長久的分離使他們原本並不熱絡的感情晚加疏遠。
秦雪農坐在她父母的身邊,心裡有著淡淡的悲哀,秦凱兒的感情流露只在那一剎那,然後她又恢復成那個不苟言笑、冰冷的母親。
沒有爭執,沒有對話,但氣氛卻緊繃得似乎隨時會爆發!
接下來會怎麼樣?
秦泰和和秦凱兒仍希祈他們的子女按照他們所預定的模式去走嗎?他們仍抱著可以指揮他們的心理嗎?
如果是!那麼這場戰爭將會兩敗俱傷而且艱若異常!
秦泰和調回自己的視線,望向十年不見的女兒:「韋恩告訴我,你仍不肯原諒他當年的作為,而且交上一個作戲的男人?」
儘管他的語氣是帶著問號的,但雪農仍從他的口中聽到了責怪和宣判!
法國的藝術氣息並沒有使她父親變得開通,在他的觀念裡,男人只要不從事土農工商便是不上進,不管他在其他方面多有成就。
她平靜而有耐心的開口:「飛鷹不是個『作戲』的,他是個很有前途的演員。」
秦泰和的臉色充滿了不贊同,但他隱忍著沒有反駁。
雪農選擇忽略他的偏見:「而我並沒有不原諒韋恩——」
「那你為什麼不肯嫁給他?」
「因為我不愛他。」
秦泰和不屑的哼出了口氣:「愛?愛是個什麼東西?那東西根本不值半毛錢!」
秦凱兒的手微微抽動,她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表現,而雪農卻知道她的波動,她的不滿與怨懟!
「基於利益的結合才是——」
「早十八世紀的事。」她平靜的接口。
她的父親有剎時的訝異,而她的母親卻讚賞的望她一眼。
他們的女兒已不是當年那個只會唯唯諾諾地同意地同意,然後窩回自己的房間小聲的痛哭一場以示抗議的小女孩!
秦泰和的眼中漸漸升起怒氣:「愛情遊戲是小孩子才玩的把戲!嫁到金家你一輩子都錦衣玉食的有什麼不好?這是別人求都求不到的事!」
「我對錦衣玉食缺乏興趣。」
「雪農!」
她漠視他的怒氣,只是平淡的開口作了結論:「我不會嫁給金韋恩,再等一百年也不會。」
秦泰和倒抽一口氣,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
長久以來的權威受到了侵犯,而對手竟是他十年不見的女兒!
他可以原諒她當年的出走,畢竟已事過境遷十年,但他卻無法相信這樣判逆的話會出自他的乖女兒口中!
「韋恩當年雖然對不起你,可是——」
「他現在也對不起她!」雪航不耐煩的打斷。
他的父母不解的望著雪農。
「幾個月前金韋恩試圖強暴雪農。」
簡單的一句話有效的截斷了談話。
短暫的沉默過後,秦泰和暴怒的咀咒:「那個該死的混帳!他竟敢對你做那種事!」
「你沒事吧!」秦凱兒有些憂心的輕握她的手。
雪農苦笑地搖頭:「幸好雪航和沈剛及時趕到,他沒有得手。」
秦泰和暴躁地罵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平靜下來:「那就算了!」他揮揮手,彷彿揮去一段無意義的談話。
就這樣嗎?
她悲哀的將頭轉向窗外,這就是好父親的反應?
她不知道她窨期待些什麼,但至少不是這樣的,不是這麼簡單的反應!
一個父親對差點被侵犯的女兒應該還有更多的關心不是嗎?
「那你呢?」他有些煩躁地望向他兒子的背影:「你又有什麼鬼理由不娶琳達?她可沒有侵犯你吧?」
雪航僵硬的聳聳肩,他乾笑著回答:「那是因為我沒有給她機會,要不然你可以相信她會的!」
「既然這樣那就表示你們該是沒有問題的吧?」他略略平靜地靠在椅背上:「琳達以後會是你的賢內助,她對社交很有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