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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沈亞

  「怎麼活在個世界上這麼辛苦?」她歎氣。

  古凱波沈默了好一會兒。「或許你去了會好一點,至少不會一直存有幻想。」

  「你對他們的評估可真是差得可以!」

  「不!親愛的孩子,我只是比你瞭解這個世界而已。」

  掛完凱波的電話,她無奈地苦笑,她真的還是個孩子嗎?在商場上好歹混過幾年,爾虞我詐的事情也看了不少,社會的黑暗面她會不瞭解嗎?她對現實的殘忍會還存有幻想嗎?

  對這個世界、對人性還懷有期待就是孩子氣嗎?

  或者她只是躲在孩子的外衣裡逃避世界?

  她不知道,更糟的是,她並不想知道事實,不管外衣多麼脆弱,至少可以使她不必直接暴露在陽光之下!

  「你見過房俐華了?」鍾司的表情是一逕的不可置信。「我連她的地址都沒給你!」

  「在台北沒幾戶姓房的人家,很好找的。」

  他更是訝異得合不攏嘴。「你居然會為她花這份心思?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鄒烈聳聳肩,有些不自在。「我反正沒事,窮極無聊吧!」

  他不可思議地笑了起來。「早知道她有那麼人的魅力,我早八百年前就該叫你去找她了!」

  鄒烈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鍾司半倚在辦公桌上,俊逸的臉上含著笑意,「見到我們阿俐之時,你有什麼感覺?」

  「難纏。」

  「還有呢?」

  他斜睨他,「還想要什麼?有沒有天崩地裂?還是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鍾司大笑。「若真的發生了這佯的事,我一定立刻去感謝佛祖、耶穌基督,膜拜聖母瑪麗亞!」

  「這不就是了?」

  「我只是好奇你們兩個遇在一起會是什麼樣的情況,一個是死命難纏的小妞,另一個是絕對的死硬派,光是想到我就覺得有趣。」

  「真好笑。」他虛偽地笑了起來。「你永遠不會放棄設計我嗎?」

  「大概很難。」

  「真是好朋友。」

  鍾司微微一笑,對鄒烈在幾天之內的改變感到十分好奇。一個一年多以來幾乎足不出戶的男人居然會在短短的幾天之內做那麼多的事,如果理由真的是為了房俐華,那麼他這著棋還真是下對了!

  和鄒烈相交十多年,彼此的交情已到了可為對方作任何事的程度,他深深瞭解他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這一年多以來,為了使他走出那棟充滿陰魂的房子,他只差沒去把那棟該死的房子放火燒掉(若不是擔心這傢伙太固執,寧可抱柱而亡的話,他大概真的會去做。),試過各種方式,光明正大的,卑鄙下流的,到現在他似乎終於走對了路!

  「能不能把你那張卑鄙的笑臉收起來?」

  鍾司大笑。「你叫我去死我都會答應!」

  鄒烈心中的感動無以復加!

  得友如此,夫復何求?

  「公司很忙嗎?最近很少見到你。」知道他會瞭解自己的感激的!他扯開話題。

  他誇張地歎口氣,「我也不想如此啊!為你賣命還不夠,還得為你這家爛公司賣命也真是背!阿俐死也不肯點頭,差點把我整死,偏偏我又太有本事,業務多得要命,真後悔生就一副如此有天份的頭腦!」

  「你剛剛說我可以叫你去死?」

  「我只是說說而已。」他笑瞇瞇地回答。

  鄒烈輕笑,「我很容易當真的,如果你再說這些叫我不生不死的話給我聽的話。」

  鍾司笑著自桌上抽出一份文件丟給他。「看看這個。」

  「什麼?」

  他有些莫可奈何地笑了笑,「我很不願意現在用這些事來煩你,但是他們越來越不像話了,我認為是你該想想辦法的時候了!」

  鄒烈打開卷宗,臉-沉,開朗的神色自他的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無庸置疑的深沉!

  鍾司歎口氣,「我就知道不該讓你知道。」

  「替狗美容?貂皮大衣、珠寶?傭人的遣散費?」

  「很不幸你那些吸血鬼親戚們送來的開銷單上除了這些之外沒別的。」

  「這些一個月要花掉七十幾萬?」

  「這還算少的,我記得最高紀錄曾達九十六萬,公司加上你所有的股票收入也不過如此。」

  他陰沉地抬起眼,「老頭子那份該死的遺囑裡曾提到要替那些人家裡的貓狗洗澡而讓我破產嗎?」

  「那倒沒有,不過我猜以令尊的想法,養小老婆是一分合理的支出,而遺囑裡交待,只要是『合理』的支出你都必須負擔。」

  「我以為你每個月已經付了夠多的錢給他們。」

  鍾司乾笑二聲,「顯然還沒多到足以供他們揮霍無度。」

  鄒烈起身面對著落地窗,大台北的景色在眼前盡收眼底。這是個奢華的都市!「這種情形發生多久了?」

  「這半年是高潮,在他們確定你的確不管事之後發生的。」

  而這個城市裡多得是披著羊皮橫行的狼!

  鍾司燃起一根他說要戒,卻戒了許久不曾戒掉的煙。在城市的夜色下,淡紫色的煙圈裊裊上升。「我知道你不在乎錢,在這二、三十年極盡人間奢華之後,你根本不在乎自己到底有沒有錢,可是為什麼要任他們子取予求?沒有經過努力得來的東西不會珍惜,他們永遠也不會滿足,而你終有一天會付不起如此昂貴的代價!」

  「我會經付得起嗎?」他苦澀地笑笑。「終我一生我也付不起代價!」

  「別再鑽牛角尖!」他警告。

  鄒烈沉默地握緊了手,他是付不起!

  就算用他這一生來償還,他也永遠不會有付得起的時候!

  「你怎麼打算?」

  他仍是沉默,僵直的背影是說不出的落寞。

  鍾司有些沉不住氣的走到他的身後,「該是想想辦法的時候了!既然你已走了出來,就不要再任他們胡作非為下去,他們怕你,你知道的!」

  「誰不怕我?」他冷笑地回答:「誰不怕一個殺人犯?」

  第三章

  巷子口的路燈有些冷清。就那麼一盞小小的路燈,隔開的彷彿是兩個世界。

  巷子外是熱鬧、繁華的東區夜景,而巷子內是冷清的、孤單的,停在角落的那輛腳踏車大有種遺世獨立的味道。

  站在那裡,就像站在世界的交接點,繁華的、冷清的,過去的和現在的。

  「歲月小站」那盞仿中古世紀的古銅燈散發著溫暖的光芒,自玻璃窗中透出來的光線照在冷清的巷道中,看起來真的有幾分家的味道!

  說來好笑,若換成是過去,她會毫不猶豫的飛奔過去,為的只是那份溫暖,那份親切的笑語,而今夜,她卻躊躇了!一種類似近鄉情怯的感覺令她久久不能移動腳步!

  曾經有許多次,當她實在耐不住寂寞時,她站在那裡,望著「歲月小站」的燈光發呆,好像毒癮患者一樣,想戒掉,卻又那樣的痛苦!

  她終於是辦到了!

  而現在,她要進去嗎?

  故事必會再度重演!

  即使這半年多以來,她對自己的心理建設已那樣有信心,但她知道,自己仍是個無法承受感情衝擊的人!

  承認自己是個懦夫十分艱難,但在感情上,她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懦夫!

  為什麼不進去?

  她猛然回頭,鄒烈半倚在路燈下深思地望著她。「看著你快十分鐘了,你一直呆呆的站著,這麼困難嗎?」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陰魂不散?」她微怒地問道。

  他微微聳肩,「我一直在猜你會不會來,為了滿足我的好奇心,我只好過來看看。既然你已經來了,為什麼還要猶豫?那裡不是刑場,據我所知,他們是你的一票至交好友。」

  「不懂的事最好閉上尊口!」

  「你害怕!」

  房俐華微微一僵,惡狠狠地盯著他看,口氣卻是冰冷的。「激將法對我無效!我愛進去不進去都與你無關,這裡並不屬於你,你沒資格問我任何問題!」

  「很可惜下午杜亞辭已邀請過我了,我是他的客人。」

  阿俐臉一綠,在心中詛咒杜亞辭,在大部份的時間裡他看來無嗔無喜,但有時候他激怒人的本事真可以叫人恨他入骨!

  「要一起進去嗎?」

  「你這是在向我挑戰?」

  鄒烈微微一笑,走到她的面前打量她冷若冰霜的表情。猜想若真正激怒她,她會有什麼反應。「我不想和你打仗,我這一生已打過太多戰爭,不論輸贏,那都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那你到底來幹什麼?」她有些怒氣,瞪著眼前一直平靜如昔的男人,一股粉碎他假面具的衝動在心裡不斷成形。

  「陪你。」她一愣,他的表情平靜,但眼神是認真的,彷彿他只是在陳述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實而已。

  鄒烈望著「歲月小站」,眼神裡透著些許的落寞,那是種深沉的悲哀,不被瞭解、也不願訴說的傷心!「如果換了我,我也會想要有人陪我的。」

  「就這麼簡單?」

  「還應該有什麼其他的嗎?」

  她是想了一想,可是何必去懷疑太多呢?再胡思亂想下去就不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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