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貪慕榮華富貴,我承認我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可是我從來沒有存心害過誰!和鄒剛在一起,我是不愛他,如果我早知道事情會弄到今天這樣,我不會和他在一起!我從來不想他死!」
「人死都死了,你今天再說這些有什麼用?」
「我知道沒用!可是我愛你啊!你是我唯一真正愛過的男人!」
「不要跟我提愛!」他忿怒地爆發,「什麼叫愛?你這種女人懂得什麼叫愛?今天張三明天李四,只要有錢誰都可以買到你,誰都可以和你上床,你知道愛是什麼?愛在你的眼裡只是錢!一堆又一堆的錢!」
「不是這樣的!我不是這樣的!」她哭喊。
鄒烈怒極上前拽著她走到客廳中央擺著他大哥遺照的地方,逼她直視那張含笑的黑白照片。「那你對他說,你對他說你不是為了錢才和他在一起的!你對他說你不是為了錢才要離開他到我身邊來的!你說啊!說啊!」
「不要這樣!我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她哭得聲嘶力竭,避開眼前那張夜夜糾纏著她,含恨的照片!
鄒烈猛然甩開她,激動得幾乎不能自制!
他們都說他和鄒剛沒有感情。
他們都說他這一生為的就是和鄒剛爭、和他搶--他的父親、他的女人、他的財產!
可是他沒有!
他可以指天立誓他從不想和他的大哥爭些什麼、搶些什麼!
他是個私生子,到了要入小學的年紀才入了鄒家的戶籍,才踏進鄒家的大門,他不奢求任何人多看他一眼,他根本不想到鄒家來!
可是他還是來了,在這棟大宅子裡認識了自己的父親和大哥,那是他從不想要的親人。
可是他愛他們!
鄒剛討厭他,處處為難他,向他的父親打小報告,可是在他的眼裡,鄒剛活得理直氣壯、飛揚拔扈,那是一份他永遠沒有、也永遠得不到的氣勢!
只要鄒剛對他好一點,他就感動得可以為他去死!
他那麼喜歡鄒剛,即使在成年之後,那初次見面時的欣賞一直都沒有改變過!
為了尤月,鄒剛和他反目成仇,他說他恨他,打從他一踏人鄒家的大門開始,他就恨他!恨他奪走了父親對他的愛,恨他處處都比他優秀、比他成功,恨尤月愛上他!
他更恨父親將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他!
可是他卻知道,父親之所以把財產給他,並不是對他有偏愛,而是因為鄒剛不能守成。如果財產落在他的手上,不出幾年必會敗光,而他也將一貧如洗!
鄒永倫在遺囑上註明,他必須為全家族的人負責。為的就是怕將來長子會無處可去,會無可依靠!
他們的父親是如此地瞭解他,是如此的瞭解他們,只有他知道,他對他的大哥在心裡有一份什麼樣的感情!
可是--可是鄒剛還是死在他的手上!
「為什麼!」他怒吼!向全世界抗議,向命運抗議待他的不公!
原來從不去碰觸的傷口並不是已然復原,它只是被忽略、被刻意的遺忘!
一旦再度碰觸才知道,原來它仍是那麼深、那麼痛楚、那麼地猙獰!
「你不會知道我有多後悔!你不會知道我有多難過!我也是人,我也有血有肉,我不是沒有感情的!」她拚命抽搐,淚水弄髒她畫得明亮、動人的眼眸,在她的臉上留下兩道烏黑的痕跡。
尤月是個愛美的女人,出身卑微的她,這一生都在為了使自己更美而努力,在其它人面前落淚,或許是第一次!
「鄒剛雖然壞,可是我知道,他不是沒有良心的人,他一向玩世不恭,一向是個花花公子,我怎麼會想到他那麼認真!我怎麼會知道!」
「那就沒事了嗎?那就可以把一切結束掉了嗎?你知不知道這一年多以來我是怎麼過的?你知不知道我這一生要怎麼過?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痛恨這一切!你知不知道我多希望死的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她啜泣著跪坐在地上,淚水止不住地往下落。「我什麼都知道,可是求你不要這樣對我!我是真的愛你,我是真心的!不管你怎麼恨我,多麼瞧不起我,我都是真心的!我不能說我對鄒剛半點感情都沒有,可是我只是個玩具!對他來說只要是他的,都不准你沾手,他忿怒的是我愛上你,而不是他愛我有多深--」
「他是真心的!他要娶你,他要你當他的妻子,他要你脫離風塵,他是愛你的!你是如此的自私而看不見別人的真心嗎?你只看到你自己,別人在哪裡?你什麼時候關心過別人的死活!」
「不是這樣的!求求你聽我說!鄒烈--」他忿怒地轉身衝進自己的房間裡,忿然將門用力甩上!
「鄒烈!」
尤月漠然跌坐在地上,痛不欲生地哭了起來,鄒剛的照片在她的面前冷冽地注視著她。
「我是對不起你,可是你呢?為什麼那時候不放我走?連死都還要帶給別人痛苦,這樣你很開心、你很值得嗎?」她喃喃地對著照片道。
這一年多以來,每夜她都擺脫不了鄒剛的陰魂,他總是那樣忿怒地瞪視著她,遣責她的不忠!
這一年多以來,她不敢接近這棟她嚮往已久的大房子,只因為這裡是那麼的陰森,彷彿鄒剛從未離開過這裡似的!
她對鄒烈是真心的!
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麼,不管他是如何的拒絕她,她是真的愛他。
他恨她!
鄒剛死後,她在法庭上作證,鄒烈完全是出於自衛才不得不將鄒剛推落陽台。她忍受著世人指指點點的眼光,她承認她是鄒剛的情婦,她承認她是個風塵女郎,那一切都只是為了他!
可是他沒有正眼看過她一眼,他甚至不肯開口對她說半句話!
他對她那股強烈的恨意即使隔著半個法庭她都可以感受得到!
可是她還是愛他!
就這麼悲哀,就這麼固執,就這麼痛苦!
再度來到這裡,她裝作不在乎,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強顏歡笑,可是她害怕!
她真的好怕!若不是為了鄒烈,若不是為了他,她根本不會再來!
她是這樣想念他,她是這樣的不顧一切的跑來,可是他對她除了忿怒和憎恨之外什麼都沒有!
為什麼?
鄒烈那聲憤怒直達宇宙的責問,那麼深重地刺進她的心裡,她也想問,她也想知道!
為什麼?
為什麼上蒼是如此的不公!
坐在阿杜的「歲月小站」裡,獨自喝著又濃又苫的咖啡,她的心情鬱悶到了極點!
回來之前,她問父親,為什麼答應和母親離婚?夫妻二十多年,為什麼他竟肯放手讓唐秀娟走?
彷彿知道對這一點她已隱忍很久似的,房健國想了一想,終於自六合彩的單子上抬起頭來,「你媽這幾十年來也夠苦了,好不容易等到你長大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她當然沒有理由再留在這裡。」
「難道你一點都不嫉妒?不難過?她陪了你二十幾年,你們是夫妻啊!」
「你們這些年輕人最愛什麼情啊、愛的不是嗎?你爸爸這一生就不知道什麼叫情,什麼叫愛,你媽最不能忍受我的就是這一點,可是我就是這樣。人在一起難免會有感情,我當然也不是不愛你媽,可是不管愛不愛,人生不就是這個樣子嗎?再多再少我不都也過了?你媽要走,我能拉著她不讓她走嗎?如果她覺得那個姓李的男人可以給她過更好的日子,那為什麼不讓她去?我這輩子反正是不可能給她穿金戴銀,吃好的、喝好的了。」
這是她父親這一生來,對她說過最長的一段話,可是她是無法理解的!
她無法瞭解為什麼唐秀娟能捨得下達數十年朝夕相處的丈夫女兒,她無法瞭解數十年患難與共的日子,為什麼會對她的父母一點意義都沒有?
她更無法理解父親的人生態度!
就這麼簡單嗎?
怎麼人的感情來去如此容易呢?
「怎麼啦?一臉呆滯。」阿杜走了過來,含笑審視著她,「又發生什麼事了?」
「什麼叫又發生什麼事了,好像我常出狀況似的!心情不好不行嗎?」她鬱悶地回答。
「幹嘛心情不好?」
「因為我很笨!」
「這是事實。」
「死阿杜!你就不能講些好聽的話哄哄我?」
「幹嘛哄你?反正事實就是事實嘛!」
阿俐朝他扮了個鬼臉,不知怎麼的,天大的事到這裡來似乎都會化為笑話。他們就有那種本事叫她忘掉一切!「阿杜,你有沒有談過戀愛?」
「沒有。」
「真的?」
阿杜微微一笑,「我騙你幹嘛!談戀愛多辛苦!像我這樣一個人不是很好嗎?阿V一天到晚談戀愛多累喔!對了,他又跟阿艷吵架了,這次吵得滿凶的。」
「你每次都是這樣!」她有些無奈地揮揮手。
「怎麼樣?」他莫名其妙地問,真的是一臉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