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很認真,可是教她如何相信?他是輕風的男朋友啊,這實在太荒謬了。
「阿敏……」
「我不相信。」她平靜地打斷他:「請不要和我開這種玩笑,你是輕風的男朋友,或許現在她為了阿凱的事有些冷落了你,但那並不表示她不愛你,你怎麼可以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
「我不是因為那件意外才……」他有口難辯地揮揮手:「我知道我現在表明心意很突然,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但這一切和輕風都沒關係,我……」
「什麼事和我沒關係?」歐陽輕風打開門走了進來,自然而直接地走到他的身邊拉著他坐下,親密地擁著他:「不是告訴你我到公司去了嗎?我還以為你也會在公司,怎麼又跑到這裡來找我?」她絲毫未察覺室內那股不對勁的氣氛,仍愛嬌地挽著他的手。
羅威庭沒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阿敏笑了笑:「你們聊吧,我要到店裡去了。」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羅威庭開始在心中詛咒自己。
「在飛機上遇見的,我似乎和她所認識的某個人很像,而那個人正巧對她的意義重大。」
「我還以為你會比我知道的多些。」他陰鬱地開口和她一起漫步在醫院的庭院裡。
「我的確知道的比你更多,你根本什麼也不知道。」谷之涵微笑:「看來你這次是在劫難逃了,居然愛上周凌思那樣的火暴女子。」
林皇宇苦笑:「她還真是脾氣夠大的,乖乖,沒見到比她更火暴的女人,這樣被轟出來還是第一次。」
「可見你真的很喜歡她。」她搖搖頭:「我最高傲、自信的學長敗在一個女子的手上,相信有很多女子會為了這件事而大放鞭炮慶祝呢。」
「你就不能放過我?」他苦惱地咕噥:「我真的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定有某件事使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到底像誰?」
谷之涵搖頭:「或許問志敏會知道,她們畢竟住在一起。」
他歎息:「天下就有這麼巧的事,我居然不知道志敏就是之瀚的前妻,他結婚的時候我人在國外,他離婚時我根本不知道,因緣機會全都錯過了。」
谷之涵沉默地漫步在林蔭之間,和他一樣對時間流逝之快感到感慨。
她再也不是當年的豆蔻少女了,用多了驚歎號到這個年紀,居然只有在感歎之時才能再用得上。
他們沉默地走了一會兒,已走到中廊的入口處:「我得回去了,哦,對了,我哥開始上班了嗎?」
「還沒,他說還有些事必須處理。」
她點點頭:「我想也是,他在國外太久了。」然後她認真而誠摯地望著他:「凌思一定是對過去的某件事仍無法釋懷,如果想知道就一定要將它查出來。但是很可能會造成二度傷害,如果你真心愛她,請一定要小心。」
「我會的。」
她點點頭轉身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林皇宇歎口氣倚在石柱上凝視這滿園的蒼鬱,茫然無緒。
從何查起?她是那麼樣堅守著自己的心,戒慎恐懼地杜絕一切可能會有傷害的事物,而愛——通常是最具有傷害力的。
「阿凱?我來看你了。」
他轉過頭來,緩緩展開一個虛弱的微笑:「阿敏?」
她坐到他的床沿:「感覺如何?」
「還好。」
阿敏細心地打量著他:「我剛剛聽護士小姐說醫生正為你安排開刀的日子。」
他沉默著,對這個話題並沒有很大的興趣。
她在心裡歎息,發生意外之後他一直很沉默,和過去完全不同,彷彿變了個人似的。
關於他和輕風的事她一直不敢提起,深恐刺激到他,但那個心結若不解開,阿凱永遠也不會痊癒,她真的很不忍心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
「阿凱,你是不是還無法原諒輕風?」她小心翼翼地探問,觀察他的反應。
他沉默了許久:「沒有所謂原不原諒,她有她選擇的自由,我並不怨她。」
「可是你還在乎的對不對?」
又是一陣沉默:「換了你會不在乎嗎?」
阿敏苦笑:「大概不會,但我也不會因此而傷害自己。」
「我不是已經認命地任人擺佈了嗎?」
「你並不想復原,在你的心裡不想。」她溫柔而直指他。
他沒有說話,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沉默。
「阿凱,看你這個樣子我好難過。」她輕輕握他的手:「一點都不像過去的你了。」
「過去的我有什麼好?」他乾笑:「我呆板、木訥,和白癡沒什麼兩樣,看看『過去的我』所造成的結果是什麼?」
「不是這樣的。」她急急辯駁:「那時候的你善良體貼,而且細心溫柔,不像現在這樣自暴自棄,那時候的你雖然常常受挫但從不怨恨。」
「我知道你的心意,但可不可以停止討論這些?」他搖頭苦笑:「反正我是已經瞎了,一切都再也沒什麼差別,不過或許這樣還好一點,我可以不再去看那些我不想看到的東西。」
「不許你這樣說。」她突然不悅地提高聲音:「你怎麼可以這樣放棄你自己?你知道有多少人會因此而傷心嗎?你太不負責了。」
「阿敏?」他有些意外她居然會為了他的態度而生氣,她向來是最溫和的,幾乎沒有什麼事能激怒她。
「我很生氣。」她說著:「不管你和輕風怎麼樣,你永遠都是我們的朋友,我不能看著你這樣下去。」
「我和她是不可能了。」
「阿凱,或許……」
「不再有或許。」他苦笑:「夠了就是夠了,我不打算再繼續下去,不管將來如何,我都不會讓自己在同樣的地方再跌倒一次。」
這次輪到她沉默了。
一切都不對勁了,先是羅威庭對她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接著又是阿凱萬念俱灰地宣告愛情死亡,連凌思都不對勁,她剛剛開著車說要出去散散心,神情憂鬱得像是世界末日。
似乎只有她還是正常的,但她真不能確定自己還能在這之中正常多久。
「阿敏?」
「我還在。」她歎息:「只是在想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我一直以為你和輕風會是很合適的一對。」
「是嗎?」他乾笑兩聲。
「輕風太孩子氣,而你會是她安定的力量,或許她自己沒注意到,但事實上她一直很依賴你。」
「現在她已經有屬於她自己安定的力量了。」
她苦笑,再也不敢確定任何事。
「這幾天我想了很多。」他冷靜而有些不勝唏噓地開口:「突然發覺或許我真正想要的並不是輕風,只是我一直沒看清楚,還如此苦苦追求,其實,若是真的得倒也是很勉強的,我想我是清醒了。」
「已經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
他有些迷惑不解:「你為什麼一直希望我和她在一起?羅威庭相當傑出,難道你沒看過他們在一起的樣子嗎?他和輕風才真的合適。」
是啊,可惜他用情不專,她在心裡歎氣,為輕風乖舛的未來感到憂心。
她抽著煙,在深夜裡攤開那本塵封已久的相薄,同時也攤開塵封已久的記憶。
幾年前的一切又重新在眼前飛舞閃耀。
她已許久沒有抽煙了,有一陣子,她必須借助大量的煙及酒精來麻痺她自己,才不致由於心痛過度而瘋狂或死去。
到後來,她被送進了心理醫生的病房裡,在長達一年的時間裡不斷地接受治療,她才能重新活得像個人。
自從父母相繼過世之後,她和整個家族都切斷了聯繫,她知道他們在背地裡是如何稱呼她,他們說她是個瘋子,因為是她一手將自己的妹妹推進了死神的懷抱裡,因為是她使整個家分崩離析,因為是她間接造成她父母的死亡——
照片上的女孩巧笑倩兮,那年她才十七歲,如花朵般艷麗,狂野不馴的青春魅力,從她身上的每一處散發出來。
凌芬向來美得十分耀眼,在人群中永遠是第一個被注意到的焦點。
親友們說周家兩姐妹,姐姐聰慧富才氣,而妹妹則艷冠群芳,都是得天獨厚的天之驕女。
凌芬活潑好動,任性而且刁鑽,總是做些出人意料之外的舉動。她好玩而且敢玩,功課不好卻極受老師們的寵愛,因為她能言善道,頑皮得令人又愛又恨。
而她則是不同的,她向來瀟灑獨立,不太愛與人交際,做任何事都獨來獨往,崇拜喜愛她的通常是剛進校門的小女生;老師們疼愛她,因為她聰明得能舉一反三,她也叛逆,只不過和凌芬全然不同,她的光芒恆久但並不刺眼。
另一張照片是她考上大學,全家陪著去參加開學典禮時的照片。
照片中的凌芬頭髮齊耳,同樣是學生頭,偏偏她剪起來別有一番俏皮可愛的味道,還記得當時凌芬好羨慕她從此不必計較那幾公分長的頭髮了,著實為自己的短髮哀歎了好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