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全長大了,經過了這麼些事,又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她的確是長大了!她已經不再是幾個月前任人呼來喚去、好脾氣、總是笑著的小全了。
芳倌沒說話,她等著聽小全說。
她果然沒失望,小全只是深吸一口氣。
「芳姊,我的命是你救的,我媽媽也是你葬的,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芳倌低下眼睛,好半響才抬起頭,眼裡沒有半點猶豫。
「我想過幾天帶你到夜上海上班。」
小全怔了一下!
芳倌深吸口氣,穩住自己的聲音:「這麼做全是為你好,我一個人的能力有限,不能照顧你一輩子。你的年紀又小,為了你的將來著想——」
「好。」
芳倌被這聲「好」給愣了一下!
小全的臉上卻沒有表情,她簡單地點個頭。
「芳姊怎麼說,就怎麼做吧!我沒有意見。」
「小全?」
「我累了。」小全再度躺回床上,仔細地將子拉好,輕輕地說聲:「晚安。」
芳倌怔怔地注視著她……她的臉上沒有怨,沒有恨,甚至連最基本的討厭也沒有……
她寧可她哭、她鬧,可是她卻沒有……
她大概是認命了吧!
芳倌起身走到門口,床上的小全無聲無息,好似剛剛的一切根本沒發生。
關上門,她覺得自己很殘忍,但握緊胸前的懷表,她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氣……這……也不算殘忍吧!以小全的姿色,說不定她真的可以遇上真心人。
她閉起眼睛靠在門上。儘管知道這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但是她卻也只能這麼地想……
這對她們都好……
她一再重複……這……這對她們都好……
第五章
這一天,是芳倌為小全準備的社交盛宴,她邀請了全上海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來參加這次的宴會。她的名目是替自己的小妹妹過生日,美其名是過生日,實際上卻是將小全介紹給整個上海社交圈有頭有臉的人認識。
她可以直接把小全帶進夜上海,可是這樣一來,小全與其他的舞小姐就沒有不同,不過是另一個新的舞小姐,長得再美、氣質再好,也不過是另一個舞小姐罷了!
她對小全的計劃不止如此,她要先讓上海的男人們看到小全,愛上小全,然後再待價而沽。
就算小全最終還是得進夜上海,但是她必須以不同的身份進去。
距離她帖子上所寫的時間已經差不多了。芳倌上樓,卻與王媽碰個正著,王媽臉上的表情顯示了她有多不高興!
「小姐!」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可是我現在沒有心情聽。」芳倌有些嚴厲地看了王媽一眼,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王媽洩氣地搖搖頭,自言自語地邊走邊說道:
「自己明明知道這種日子有多不好過,偏要別人也去過那樣的日子。好不容易做了件善事,到頭來反而讓人家覺得一開始就不安好心,這又是何苦呢?缺也不缺那麼些錢……」
芳倌深吸一口氣,輕輕地敲敲小全的房門。
「進來。」
芳倌推開門,小全正對著門坐著,她臉上的胭脂很淡,幾乎淡得看不出那精雕細琢過的痕跡。
她的苦心沒有白費,小全的確是個可造之才。看她現在這端坐的樣子,不說不笑已經像個高級的洋娃娃——眉目如畫,頭髮流瀑似的披在雪白的香肩上,那細緻的模樣任誰看了都忍不住要憐惜啊!
「小全。」
「芳姊。」小全淡淡一笑,只是那笑裡已經沒有過去的感激,只像是公事,像是自己臉上總掛著的一號笑容。
芳倌心裡苦澀地歎口氣,但表面上卻不露痕跡地問道:
「我上來看看你準備好了沒有?」
「都好了,隨時都可以下樓去。」小全起身道。
「等一下,用不著麼急。」芳倌上前輕輕地牽住她的手。「我想等所有的客人全都到了以後,再介紹你出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小全一番,忍不住露出讚賞的笑容。「你的樣子看起來好極了!我想他們一定會喜歡你的。」
小全沒有回話。她的眼睛半垂,那漆黑如扇的睫毛輕輕地扇動,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那樣子看起來有多令人心動!但是正因為她不知道,所以這分純真更能夠撩動男人的心弦。
「你想叫什麼?」
小全抬起眼問:「什麼意思?」
芳倌淡笑。
「你不會就想叫小全吧?你可以替自己取個另外的名字啊!」
「這有什麼差別?」小全面無表情地回答:「我不就是我嗎?取什麼名字都一樣。」
芳倌的臉上有一絲難堪,但她只能無所謂似的道:「隨便你,我只是問問而已。」看小全還是沒有半點表示,芳倌忍不住歎了口氣:「小全,你真的這麼恨我?」
「我沒有恨你,也沒有恨任何人。」小全有點倦了似的回答:」反正這也無關緊要。我想先休息一會兒,你需要我的時候,就叫一聲好嗎?」
多麼地有禮,卻也多麼地冷淡啊!芳倌發現她竟然沒來由地懷念起以前小全的笑容了……
「那好吧!你休息,等一會兒我讓王媽上來叫你。」
芳倌轉身關上門走了出去,在下樓前她深吸一口氣,就和平常一樣霹出了自己最美的笑容——最美、最虛假,也最沒有感情的笑容。
¢¢¢¢¢¢
那一夜,小全撼動了整個上海,所有的政商名人全認識她了!
小全也許不是什麼絕世美女,但她臉上那純真的笑,那帶點兒羞澀的表情,卻讓所有看慣了濃妝艷抹的上海男人趨之若鶩!
那一夜,芳倌的珠寶箱裡多了好幾件首飾,全是他們帶來的見面札。她的電話流通在上海權貴的手中,為的全是小全,都想當她的第一個男人。
這天當芳倌走進了夜上海,還沒坐定,王大和老鴇已經先笑瞇瞇地迎了上來。
「哎喲!我的大美人啊!今天這麼早?」
芳倌看了他們一眼,隨手打開化妝箱。
「什麼事啊?」
老鴇笑盈盈地在她的身邊坐下來。
「我說芳倌啊!你什麼候找到小全的?怎麼也沒跟我們說一聲?我們也好去探望探望她!那孩子真是惹人心疼呢!現在怎麼樣?她的傷都好了吧?」
芳倌微微一笑。
「怎麼?你們聽到消息了?」
「當然聽到消息了!今天好幾個客人都在談昨天上的事呢!」老鴇故作埋怨地瞪了她一眼。「你啊,也真是的!這麼大的事,怎麼也沒通知我們?我們要是知道小全昨天過生日,大夥兒都會替她準備禮物的!你也知道我們都想她的嘛!」
想她?哼!那天蘇真說的話,所有的人都聽見了,怎麼沒見誰那麼熱心去救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喜歡惹是生非?不是她的話,現在小全恐怕已經死在那黑牢裡!
王大給老鴇使個眼色,老鴇忙又笑了起來。
「芳倌呀!我和王大想找個時間去看看小全,你說好不好?」
「小全現在是我妹妹。」
「我知道!我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你們倆現在是上海最美的一對姊妹花兒?」老鴇笑得花枝亂顫的。「就是因為知道,所以要先問問你這個姊姊的意思嘛!要不然,你把她帶來也行!我們咋兒個沒趕上,心裡懊惱得很,就算是給她補過生日,好不好?」
懊惱?
芳倌心裡冷冷一笑。當然懊惱!當初要是知道小全會是一塊瑰寶,他們還不半夜就衝去救人了,哼!還等到現在?
現在——現在來不及了!最好的牌都握在她的手上,最好的籌碼也在她手上,要怎麼玩,全得看她的臉色!
「小全的身體還沒完全恢復。」
王大連忙湊上前——
「所以我們得給她補補身子!這我知道,剛剛我已經叫人去拿人參了!可不是普通的人參,是最好的長白老山參啊!有錢都買不到的!」
「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會好好照顧她?」
「不是!當然不是!」老鴇將王大推開!「你會不會說話?人家芳倌兒照顧了小全那麼久,用得著你操這個心嗎?」她忙陪著笑臉說:「我說芳倌啊!我們也是一片好心嘛!你就看在大家相處那麼久的分上——」
「怎麼樣?把小全交給你們?」芳館霍地站了起來,臉上的笑容冰得連河水都可以凍成溜冰場。「我看咱們也別拐著彎兒說話了!你們想要小全是不是?明說不就得了嗎?」
王大眼睛登時亮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說……」
「我的意思是說——免談!」
「芳倌啊!」老鴇的臉垮了下來。「你別這個樣兒!你這不是挑明了想拆夜上海的台嗎?大家都知道你是夜上海的人,可你自個兒現在捧個小妹妹出來,又不許我們碰!這要是客人問起來,你叫我們怎麼說嘛?」
「很簡單,你就說小全不是夜上海的人不就得了?」芳倌重斬坐下,好整以瑕地化著妝。「怎麼?有誰規定這上海的美女都得進夜上海?媽媽,你女兒要是個美女,難不成你也把她送進來?沒這個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