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楚泱抬眼望向始終靜佇角落、不發一語的問愁。
「對於柳老爺之言,你沒什麼要說的嗎?」
「說?」問愁扯出一抹冷到骨子裡去的笑容。「話全讓他們父女給說光了,你還要我說什麼?」
「說你想讓我知道的。」君楚泱定定地望住她。
「該讓你知道的,我早已清清楚楚地攤在你面前!」她的傲氣,不容許她多說什麼,如果他懂她,根本就連問都不該!
君楚泱只是沈默著,瞅視她,良久,他沈歎。「我想聽你的解釋,問愁。」
解釋?多可笑的名詞!
所謂的「解釋」,只是文過飾非所堆積出的漂亮詞彙,粉飾著其下的醜陋,就像柳嬋媛剛剛在做的那樣!
她莫問愁這一生,從來只做她想做的事,不知道什麼叫解釋,也從不向誰解釋!
「還解釋什麼?像這種陰狠毒辣的女人,多活著一天,世上不知又要多幾條冤魂,最好早早送她上黃泉路,以免留下來為禍人間。」眼看家園成了人間煉獄,柳老爺簡直氣壞了。
君楚泱不語,眉心凝著深愁,問愁見他為難,只得開口。「你要解釋是嗎?好,我就只說一句——辛夷,不是我殺的。」為他,生平第一次,她做了她最不屑的事。
「她胡說!」柳嬋媛委屈不已地嚷道。「如果不是她,難道會是我嗎?我一介弱女子,見了血就怕,怎麼可能——」
又在扮柔弱了,當時殺人的狠辣勁,可不是這樣。
問愁諷刺地冷眼旁觀。「你夠虛偽、夠陰險了!」搶男人搶到這地步,連點羞恥都沒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知道你對我有誤解,我也承認,我對君公子心儀戀慕,可是……感情的事不是我能控制的啊!我並沒有要和你爭奪的意思,你何苦這樣處處為難我?」
君楚泱微愕。「柳姑娘,你——」她在說什麼?真是離了譜了。
「對不起!我從來沒想過要說出來的,你們就要離開了,我本想把這份不為人知的愛戀放在心底,偷偷祝福著你就好的,可是、可是她——」
看到沒有,這就叫「解釋」。
如果這就是君楚泱要她學著改變的東西,她寧可不要!
問愁冷冷地抬眼,注視著他的表情。
他為什麼不說話?他不信她,對吧?
是啊!她是心如毒蠍、殺人如家常便飯,也不差柳家這幾條人命了,他一點都不需要感到訝異;而柳嬋媛,她是嬌滴滴的千金閨秀,心地善良,平日連螞蟻都捨不得踩死了,怎可能拿刀殺人,是不?
既然結論都出來了,她還需要再說什麼?
轉身之際,手腕教人給握住。
「問愁——」
「我不會再多說一個字,既然不相信我,那就把手放開!」
君楚泱張口欲言,不經意觸及她腕間脈絡的指尖一震,訝然迎視她,手一鬆,柔荑自掌中滑落。
他不信她,他真的不信她!
生平第一次向人解釋,他卻不相信!
問愁二話不說,旋身而去。
「君公子——」他放問愁走,那就表示,他信的人是她嘍?
柳嬋媛心下暗喜,眼角眉梢含羞帶喜地瞟凝他。
君楚泱全然無視身畔佳人的萬種風情,怔楞的目光,隨問愁而去——
第七章
「我知道你的來歷,毒郎君提過。」
「那又怎樣?」她連眉也懶得挑一下。
「君公子是那麼的風華出塵,而你呢?一身的血腥污穢,和他在一起,只會沾污了他清雅古同貴的氣質,你配不上他!」
問愁指尖一動。儘管面容平靜,心中卻已起了波動。
一直都知道他們天與地的差距,他是天邊最澄亮明淨的星辰,而她只是墜落紅塵的春泥,可一旦經由第三個人直演不諱的指出,她卻又無法忍受……
她本是為所欲為的人,從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可是如今意外的擁有了他的心,她反而惶惑不安,耿耿於懷了起來。
像她這樣濁穢不堪的人,配得上清華聖潔的他嗎?他們本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始終都無法認同她的所作所為,她怕自己留不住他的心,怕他終究會離開她……
患得患失的心情,反覆折磨著她,如今再經由柳嬋媛殘忍地挑起,她發現她再也無法維持表面的若無其事。
「我有一流的家世、良好的教養,我可以與他匹配,那不是你一個江湖女子所能比擬的,你懂了沒?」
懂,當然懂,這就是她的目的,不是嗎?
問愁諷笑。「我若配不上,你更骯髒!」矯柔造作叫作良好的教養,一流的家世下,遮掩著男盜女娼,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可笑的嗎?
被她一諷刺,柳嬋媛脹紅了臉。「我是被迫的!毒郎君對我下藥——」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毒郎君有沒有強迫你,你心知肚明。」騙得了楚泱,瞞不了她,人性的醜陋面,她看得透徹。
「你——」柳嬋媛暗暗咬牙。
問愁說得沒錯,最初,她確實是被強迫,但是一回兩回之後,識得情慾滋味的她,每每總在毒郎君狂肆而放蕩的侵略下,嘗到欲仙欲死的絕妙感受。
她開始沈淪於原始感官的放縱,明明心底痛恨他,卻又盼著他來,每每用不著他動手,她便已先褪盡衣衫,張開腿迎接他。
毒郎君譏笑她淫蕩。
她簡直恨死他了,也不想想,要不是他先對她下藥,她會變成這樣?
他甚至將毒藥放到她手中,邪肆地道:「給你一個洗刷恥辱的機會,你若捨得,大可以動手殺了我.為自己報仇。」
可是兩年了,她始終沒動手。
只因,她不捨得放棄解放後的情慾,不捨得他所能給她的肉體歡快。
於是,兩年後的今天,那包毒粉,便用在問愁身上了。
她一生的幸福,都讓那該死的毒郎君給毀了,好不容易遇到君楚泱這麼完美的男人,他的俊秀儒雅,令她傾心戀慕,她絕不放棄他!
她清楚地知道,只要成了他的妻,以他溫厚的性子而言,必然不會介意她的過去,為了得到君楚決,就算要她雙手染盡血腥,她都在所不惜……
思及今早所發生的事,問愁閉了下眼,滿心懊恨。
如果救人,得到的只是這樣的下場,她為什麼還要去救?
為了君楚泱,她不再殺人;為了君楚泱,她開始幫著他救人;為了君楚泱,她甚至嘗試著改變自己,去和旁人好好相處……
可是她換來的是什麼?是君楚泱的不信任,是被她所救的人來反咬她一口!
莫問愁啊莫問愁,你真是夠悲哀的了。
她低低地笑,笑得蒼涼,笑得清寂。
柳嬋媛擺明了要爭奪君楚泱,她為什麼要將心愛的男人平白的拱手讓人?她該對他說清楚的,儘管她再唾棄解釋的行為,都該放下驕傲,向他說明一切啊!
就在她打定主意要去找他時,房門被推了開來,端著茶水入內的,正是君楚泱。
「楚泱,我——」
君楚泱抬手制止,將壺內的茶水斟滿放在桌前。「先喝了再說。」
問愁沒多想,三兩口仰首飲盡。
他又倒了半杯,她沒喝,只是與他並坐著,沈默地看著杯中泛開淡甜香氣的橙黃液體。
良久、良久,她低低吐出幾句:我沒殺人。楚泱,我答應過你,不傷柳家人的——」
君楚泱盯視她扭紋的十指,知道她不安。「都過去了,你如果真的不想說,那就別說。」
這話代表什麼意思?是信她?還是不信?
「但是我要說。」她始終認定,他若是懂她,就不該要求她再去多解釋什麼,可是她多怕他不懂,於是她願意放下傲氣,為自己的行為解釋。
「好,那麼關於柳姑娘——」
「那是她活該!我不後悔傷了她,她根本就該死!」她頑強地昂首回應。就是這一點,她說什麼都不認為自己錯了。
君楚泱歎息。
問愁太主觀了。他只是想問事情的經過,她卻一逕的認定他會怪罪她傷了柳嬋媛。
「問愁,你太衝動了。有些事,並不是親眼看到的就是事實,你總是不問明原由,就一逕的認定你想認定的,有的時候,這會造成一輩子都無法彌補的遺憾,你明白嗎?」
她心中埋藏著太深的不安全感,性子又太烈,往往一碰觸到她的敏感點,她就爆發了。就像那一回,他不過扶了柳嬋媛一把,她卻幾乎鬧出人命。
她對他,不夠信任。
本能地,她又將這番話當成了指責。「我若說她對你心思不單純,你會信嗎?我若說她根本就懂武功,不是弱女子,你會信嗎?不,你不會,你只會說我衝動、我想太多、我誤解了,可是結果呢?我做什麼,你從來沒認同過,柳嬋媛是千金閨秀,知書達禮,就什麼都是對的?!」
「我沒這麼說——」看吧,又鑽進死胡同了。
「你有!」她激動跳開,拒絕他的碰觸。「我沒有錯!柳嬋媛死有餘辜,再有下回,我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