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拚命的控制自己,看著她打開門扉,由著卜總管將她帶走。
她走出書房後,他頓時覺得書房內充滿寒意。他聽不見鳥語,聞下到花香,所有聲音像是走出他的生命,四周安安靜靜,濃重的呼吸聲告訴他,他是孤獨的。
「呵,呵呵!哈!哈!哈!」不知為何,他突然笑出聲,笑得悲忿、笑得淒涼,笑得無奈,笑得孤寂。
偌大的書房裡迴盪著催人心魂的悲笑聲,他笑到流淚,笑到完全止不住那隱含著悲傷的笑聲,他笑到聲嘶力竭。
最後,他全身無力的癱坐在梨花木椅上,陷入一片空白。
「她走了,我很開心,很開心。」像是在說服自己般喃喃自語。
她走了,他的生命將充滿光明,不再有怨有恨,他不會再回頭看,會往前走。
「她走了……她走了……她真的走了……」一句句似咒語般將他緊緊困住,而他也終於明白,先前一直期待她要說的話。
思至此,他又笑了出來,他居然是想要聽她說要留下不走的話,瘋了!瘋了!
「聞人少閣,你瘋了!」他嗤笑自己的癡傻。
留她下來做什麼?鎮日怒目相對?恨她?怨她?
他搖頭苦笑,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今後,他們將一北一南,他在聞人居,她住白雲庵,各自過各自的生活,永不相干。
悠悠的長歎出一口氣,他累了,真的累了,在這個孤獨又寂靜的天地間,他只想好好的休息……
第十章
樊蝶衣的離去並未替聞人少閣帶來勝利的喜悅,他一天比一天還不快樂,有時還會 突然發起呆來;這一切都看在卜總管眼底,他從未見過主子這般失魂落魄。
以前是仇恨在支撐著他,現下大仇已報,主子反倒像是失了心般,沒有以往的有精神,卜總管看了十分擔心,怕他再這樣下去,不管是身體或是心理都會承受不住。
卜總管可以輕易猜出主子為何會突然變成這樣,全是與那女人有關,只是他不想在將那女人送走之後,還得迎回來,除非萬不得已,否則絕不考慮。
就在卜總管長吁短歎時,好消息傳來,聽完家丁的稟告後,卜總管當場開心的跳了起來;這消息來得好,他相信主子聽了這消息之後,絕不會再這樣意志消沉,於是他急 忙地趕去通報。
「爺!好消息、好消息。」卜總管敲了敲書房的門稟告道。
「有什麼事進來說。」裡頭的人並無多大興致,語氣聽得出來意興闌珊。
「爺,派去的人說找到少舞小姐了,待會兒他們一行人就會回到府裡。」他興奮道 。
「什麼?!」尋獲少舞的消息果然讓聞人少閣重振精神,他從梨花木椅上跳起,簡直不敢相信卜總管帶來的消息是正確的。
自他逃出生天後,就沒放棄尋找少舞的下落。
所謂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當年只知少舞和嬤嬤、張總管一道兒跌落山溝,沒有人親眼見到少舞死去,所以他抱持著少舞沒死的信念,派人以山溝為中心幫忙尋找。
幾年下來搜尋的範圍不斷擴大,而他的心也漸漸冷卻,相信少舞真的已不存在這世間,沒想到就在他萬念俱灰時,竟讓他給找著了。
「是的嗎?」他抓著卜總管的肩追問。
「是真的,來人說少舞小姐身邊跟了一個老嬤嬤,和爺您所描述的相符,待會兒她們回來時,您就可以看對方是否真是少舞小姐。」最後的確認工作該是由主子來做的。
「她們何時會到?」暫時拋下悲涼,他渴望能早點見到失散已久的妹妹。
「現下她們人可能已經入了渭城,就快到了。」卜總管估算著。
「嗯。」聞人少閣立刻到大門口等待,他全身不住顫抖著,期望來人是少舞。
卜總管率領其他僕傭一塊兒站在大門口等待,歡迎久未回家的小姐歸來。
等了又等,盼了又盼,終於看見一輛雕有聞人家家飾的馬車緩緩出現,聞人少閣按捺不住激動走上前,他不斷祈求奇跡能夠出現。
馬車緩緩在他面前停了下來,車伕恭敬向他問候過。
「人呢?」聞人少閣可沒工夫去理會車伕的問候,他一心一意想快點看到少舞。
「小姐在車裡。」車伕揭開布幔,還沒迎接裡頭的人下車,裡頭的人兒早已等不及,先探出頭來。
一樣是愛笑的眼,甜美的容貌,不過是比七年前要大上許多,聞人少閣一看就知道他們沒找錯人,他們真的找到少舞了。
「哥哥!」馬車裡的少舞同樣不敢置信,抖著聲、盈著淚輕喚。
「少舞。」聞人少閣同樣激動不已。
兩兄妹久別重逢,少舞像小時候一般馬上撒嬌的從車上跳下,想投入他的懷抱,訴說這些年的想念;可她的腳絆了下,差點跌趴在地,幸而聞人少閣眼明手快,一個箭步 衝上將她抱住。
「瞧你,都已經是個大姑娘了,還這樣慌慌張張的。」她的性子仍舊和以前一樣,沒多大轉變,他很是慶幸的發現這點,可仍擺出兄長的臉孔寵愛的訓著。
「哥,我太久沒見到你了。嗚,這麼久沒見,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愛欺負我,我以為……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著你了。」
大家都說哥哥死了,讓她在傷心之餘也不想再踏上這塊傷心地,幸好老天爺垂憐,沒讓受冤枉的哥哥枉死,還讓哥哥洗刷冤枉,使得他們一家團聚。
「傻瓜,哥哥還要照顧你,怎會輕易死去?倒是你,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他為妹妹感到心疼,她本來是在家中備受寵愛的獨生女,這些年沒父兄照顧,肯定吃了許 多苦。
她流著淚笑道:「我有嬤嬤照顧。」
嬤嬤已被車伕扶下了車,笑望著他們兄妹團圓。
「少爺,您能沒事真是太好了。起初,我和小姐都以為這是場騙局,幸好小姐說無論如何都要回來看是否屬實。」老嬤嬤哭得很是傷心,不住拭著縱橫的老淚。
「嬤嬤,謝謝你一直照顧少舞。」他由衷感謝老嬤嬤。
「少爺您說這是什麼話,照顧小姐是我本來就該做的事,只是……只是我仍沒有將小姐照顧的很好。」話中儘是自責。
「嬤嬤,你做的夠好了。」少舞同樣感激。
聞人少閣不明白嬤嬤為何突然這麼說,也來不及細想,使領她們回府。「走,咱們進府裡去,你這麼多年沒回來,一定很想家。」在他擁著妹妹自說白話,要將少舞介紹 給僕傭們認識時,他終於明白,嬤嬤為何那樣說。
他心痛的閉上眼。難怪剛剛少舞從馬車上跳下來會站不穩要摔跤,該死!他為何都沒注意到。
「哥,我沒事,你不用難過,我們還活得好好的,你該高興的。」少舞明白哥哥發現了她的殘疾,試著輕鬆笑道。
「怎麼會這樣?」在他離家前,少舞的腿明明是好的,為何七年後再次相見,她的腳會跛了?
「少爺,全都怪我不好,當年沒能好好保護小姐,我們三人一道摔下山溝,小姐給摔斷了腿,當時我們身上的銀兩也給摔掉了,完全無法為小姐請好大夫醫治,所以小姐就變成這樣了。」談及往事,想起死去的老伴,老嬤嬤又流了一缸淚。
「嬤嬤,你千萬別這麼說,張總管為了救我賠了命,我只摔斷腿,已經該感恩了。」她盡量不去回想那可怕的一夜。
那夜她嚇壞了,那些人好可怕、好可怕,直追著他們,直到他們摔落山溝才不再追他們。
「我明白了,咱們先進屋再談,你們一定累了,我讓人備些點心。」聞人少閣試著平心靜氣,他不敢去想少舞他們是如何跌下山溝,如何的死裡逃生,這些事全都不該發 生在少舞身上,只因可惡的聞人少保,才會將她害慘。
在領她們進府跟僕傭們介紹過後,他朝卜總管使了個眼色,卜總管馬上意會退下, 並立刻派人去找最好的名醫來看小姐的腿,也許還有一線希望。
經過梳洗之後,少舞就被等不及想知道她這些年情況的聞人少閣給喚了去,年老的嬤嬤則是受不了旅途勞累,先行歇息。
聞人少閣見她出現,開心的要她坐下,兩人腦海中同時回憶起在家中最後一次相處的情形,有歡笑、有淚水,心中頓時感慨萬千。
「哥哥,你能洗刷冤屈,相信爹爹在九泉之下也會瞑目。」她為自己身為他的妹妹而感到驕傲。
「可惜爹他老人家走了。」父親的死讓他有很深的罪惡感,他明白若不是他,父親不會死。
「哥,你就別自責了,很多事都不是我們所能控制,真有錯的人是聞人玉裘和聞人少保。」再談論起他們的名字,除了不屑還是不屑。
聞人少閣心想少舞漏說了一個人,可他也沒提點。
「對了,我回來之後,一直找不到爹的墳,當年你將爹葬在哪?我想為他老人家上一炷香。」派人尋找了好久,都沒尋到,幸好找到少舞,才不至於使他更愧對死去的父 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