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堪嗎?舅母沒為她留尊嚴,教她在於家永遠都抬不起頭,她還能說什麼呢?隨君歡苦澀一笑。
歡兒又這樣笑了!他不愛,他不愛她用想哭的表情來笑。
於寫意心急地道:「誰喜歡妳那些亮亮的東西,我不愛,歡兒也不愛,她亮亮的眼睛比妳那些還好看。」
見姚香織愈說愈過火,好好的一頓飯都給弄擰了,繡娘瞪了女兒一眼。「別說了。」
「偏要!」姚香織不知死活地回道。「我又沒說錯什麼,她是一副窮酸樣嘛!全身上下除了一塊破玉珮,什麼也沒──」隨眼一看,那方質地純淨溫潤的暖玉吸住了她的目光。
從沒把她看在眼裡過,也不曾認真端詳過她,如今才發現,她胸前那方溫玉,並非俗品。「妳哪來這玉珮?」她可不認為隨君歡那頭破落娘家,給得起這種好東西,莫非──
「難怪,小蓮這丫頭近來老跟我說家裡少了東西,我還當是她記性差,把我幾個值錢的東西弄丟了,沒想到......」
乍聞言下之意,隨君歡變了臉色。「妳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要真把話說白了,難看的人可不是我。不然妳為何不敢說妳這玉珮是哪來的?」姚香織撇唇,眼含輕蔑。
隨君歡憤怒的咬牙。
這就是富人的嘴臉,仗勢欺人,無的放矢。
因著一股傲氣,她倔強地回道:「玉珮是我的,我沒必要向誰交代什麼。」她自認無愧天地,誰都無權質問她。
「呵,奶奶、娘、大哥,你們都看到了吧,她心虛,她沒辦法交代玉珮的來處,這會兒,可不是我冤枉她了。」
「妳住口!」一手緊握住胸前的暖玉,她難忍悲屈地喊道:「這是我娘留給我的遺物,這樣夠了吧?」
「是啊,妳真聰明,把責任推給死人,反正死無對證了嘛!哼,騙誰呀,妳當我們全是傻子!」
「夠了,香織,別太過分,君歡怎麼說也是妳大嫂。」女兒的無理取鬧,連當娘的都看不過去了。
「誰過分了?東西丟了的人是我耶!你們幹麼全幫著她?」姚香織不甘地鬧嚷。
繡娘皺眉。「我不記得妳曾有過這樣一塊玉珮。」
「我......我首飾這麼多,哪記得住?不管,我非要看看不可。」姚香織強辯,伸長了手。「解下給我。」
「不。」隨君歡護住玉珮,不安地退開一步,深知一旦交到姚香織手中,就再也拿不回來了。
她已永遠失去了娘,唯一擁有的,只剩這方玉珮,那是娘對她的愛、對她的祝福,除此之外,她一無所有,她說什麼都不能任人輕易奪去。
「我說給我,聽到沒有──」姚香織不耐煩,索性使潑強搶。
「不要,妳走開──」
「喂,妳們──」兩個女人糾纏成一塊,看傻了於寫意,直愣著當雕像。
揪扯中,一抹碧光飛掠,眾人眼一花,來不及領會發生了什麼事,碎裂聲清晰地傳出──
隨君歡怔住,失神望住一地的碎片。
娘......
娘的心、娘的愛、娘的守護......碎了,全都碎了......
她悲憤地抬眼,閃動著水光的眸子,盛滿控訴。
「我又不是故意的。」姚香織故作無辜地聳肩,眼角卻有一抹得意。
隨君歡不言不語,只是瞪著她,恨恨地!
是的,她恨,她好恨!姚香織從小是天之驕女,要什麼有什麼,為什麼連她唯一擁有的,她都要剝奪!
「姚香織,妳欺人太甚!」悲恨地吼完,她狂奔而出,速度快得於寫意想留都來不及。
他回過身,一聲清脆的巴掌冷不防地揮了過去,震懾了廳內剩餘的三人,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他不打女人的,從來都沒有,但是為了歡兒,他打了!
「大哥!」姚香織不敢置信地大喊。「你為什麼打我?」
「因為妳對歡兒做的,比甩她一巴掌更殘忍千倍!」
「你為了那個女人打我!她憑什麼?她只是個低下的──」
「啪!」
第二記巴掌,甩得更重,左右平均。
「我的娘子不是隨便讓人侮辱的。妳又高貴到哪裡去了?不要忘了,妳姓姚,不姓于,如果不是我們於家,妳什麼都不是,妳憑什麼看輕我的妻子,羞辱名正言順的於家人?要不是看在繡姨的分上,這巴掌我早就想打了。」
繡姨一直待他很好,看在繡姨的面子上,他才會一直忍受姚香織,可是她欺負歡兒,害他心愛的歡兒哭的人,他什麼面子也不要給了,誰都一樣。
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姚香織傻了。
「大哥......」怕他言出必行,真讓她落了個一無所有的地步。那怎麼辦?她養尊處優慣了,可過不得苦日子,不像隨君歡天生賤命,沒得穿金戴玉的日子她可會比死更難過的。
她緊張地問:「你不會真的這麼做吧......」
「除非妳向歡兒道歉。」
「我為什麼要──」那女人也配!
「要不要隨便妳。如果歡兒討厭妳,那我也不要原諒妳了。」認真宣告完,隨後追愛妻去了。
「奶奶──」姚香織求救地轉向老太君。
「好好一頓飯不吃,偏要惹是生非,難怪意兒生氣。」言下之意,如果於寫意打算教訓她,老太君也不會插手。
「娘!」
繡娘歎了口氣。「妳難道還看不出來,寫意愛慘了君歡,全心全意只為她嗎?」偏偏她不識相,三番兩次去招惹於寫意的寶貝,哪天要真被趕出於府,那也只能說她活該,她這教女無方的娘哪來的臉求情?
姚香織怨忿地扯著手絹兒。「我就這點不服嘛──」
那隨君歡有什麼好?偏偏大夥兒的心全偏向她那兒,還害她挨了大哥兩個耳括子,這下,她們更是新仇加舊恨,勢不兩立了。
*****
「歡兒、歡兒!妳開開門吶──」
門外,於寫意喊得嗓子都快啞了,房內的隨君歡仍是相應不理。
於寫意更加心急,拍著門板的手勁又重了些。「歡兒,我知道妳很生氣,妳讓我進去,我讓妳打,打到妳氣消為止,好不好──」
裡頭,一片靜止。
過了一會兒,房門緩緩開啟,隨君歡雙眼紅腫的模樣出現在他面前。
「妳在哭?」於寫意心都擰了,好心疼地伸手想碰觸她,她卻冷冷地避開。
「歡兒──」他快步追進房內。
「你還來幹什麼?看我笑話嗎?」
於寫意用力搖頭。「不是啊!我是拿這個來給妳的。」
那是個精緻的首飾盒,一看便知裡頭的玉飾珠釵,隨便一樣都價值不菲。
隨君歡面色一沉。「這算什麼?怕我丟了你的臉嗎?連你也認為我是那種行為不知檢點的人?難道姚香織剛才沒羞辱夠,你非得迫不及待地再來一次!」
「不是、不是、不是的!我──」他搖得頭都昏了,但隨君歡並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
「你給我聽清楚,我隨君歡人雖窮,但我窮得很有骨氣,你們是有錢,但也沒權利任意誣蔑我的人格!」
「歡兒,妳聽我說嘛!」他好苦惱地急道。「我知道剛才是香織不對,她砸了妳娘親留給妳的玉珮,所以我──」
「原來是想補償?」她諷刺地冷笑。「你們於家人就只會用這一招嗎?以為有錢就什麼都買得起?錯了!於寫意,那不只是一塊玉珮,更是我擁有的唯一一份愛,是我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你買不起,再多錢都買不起!」她用力地,將裡頭的首飾、連同檀木盒,一併砸回他身上。
於寫意怔怔地,看著散落一地的玉飾珠釵。
歡兒說得好快、好生氣,他沒來得及全部聽清楚,但他起碼知道一點──那塊碎了的玉珮對她相當的重要,如果無法還原,她真的會一輩子不原諒他。
可是他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啊!這些首飾,是他娘親臨終前交給他的,說是要留給他未來的媳婦兒,本來成親那晚他就要給她的,可是她那麼討厭他,不想當他的媳婦兒,他給了,她也絕對不會收的。
現在會想拿出來,並不是因為什麼補償,只是很單純的想著,不要讓香織或別人看不起她,這樣而已。
可她為什麼不要?
她喜歡那塊玉珮,因為那是最疼她的娘送的,那這些也是最疼她的他送的,她不能一起喜歡嗎?
是不是因為她討厭他,所以也不會喜歡他送的東西?
「歡兒──」眼眶浮起一層水霧,他的心受傷了。
「你不要靠近我!」她陷入自身的悲憤心緒當中,沒去正視與她傷得同樣重的於寫意,停不下來的雙手,抓起東西便往他身上砸。「都是你、都是你!我從來都不想當富家少奶奶的,是你把我丟進這難堪的局面,是你害我任人奚落輕侮,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娘說過,門不當戶不對就一輩子抬不起頭來,果然哪──
「好好好,是我的錯,妳不要急,慢慢丟,我不會跑掉的──啊,小心呀,那茶水還冒著煙,是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