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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樓雨晴

  「你去死!」她用力砸了過去。

  於寫意不閃不避,冒著煙的熱茶砸上他,濺開的茶水迅速在他身上燙出道道紅痕。

  他驚呼了聲,迅速奔上前去。「疼不疼?呼呼──不痛不痛哦!」

  他很是心疼地執起她的手,在她手背那道被潑灑到的紅腫處輕輕吹氣,連自身額頭被砸出了道血口子都毫不在意。

  隨君歡稍稍冷靜下來,怔怔然望住他。

  他為什麼不閃?為什麼甘心當她的受氣包?他該生氣的,卻只是一心一意的怕她在發洩中會傷著自己......

  額上血痕順著臉龐往下滑,滴落在她手背上,她心頭一悸。

  「啊!」他驚叫一聲,趕緊手忙腳亂的擦拭。「我擦乾淨了,不要生氣哦!」

  隨君歡咬住唇,鼻頭一陣酸楚,豆大的淚珠眼看著就要滾落。

  她的行為,當真有惡劣至斯嗎?就連被她傷著了,都得害怕血污了她,會令她生氣?她到底是怎麼待他的?而他又逆來順受到了什麼地步?

  「歡,不哭、不哭哦,很快就不疼了──」他好小心,又好心急地不斷朝她手背吹氣。

  「你──不痛嗎?」

  「啊?」他仰首,想了一下。「那妳痛不痛?」

  她搖頭,不明白他為何這麼問。

  「妳不痛,我就不痛。」是真的哦!歡兒受苦,他的心就像有針在刺一樣,歡兒如果不痛,他就什麼都不痛了。

  「你──你這笨蛋!」隱忍不住,成串淚珠順頰掉落。

  「我知道我不夠聰明......」他喃喃低語。就是因為他不夠聰明,保護不了她,才會讓她被欺負,連她最心愛的玉珮都被砸碎了......歡兒本來就很討厭他了,現在,應該更加不會理他了吧?

  「是我不好,對不起,我會想辦法的。」落寞地低語完,他默默離開。

  辦法?他想什麼辦法?

  隨君歡愣愣地盯著他消失的方向,撫上頰邊幾行濕淚。這回,他沒再為她拭完淚再走,少了他大掌的溫暖,心頭竟浮起幾許失落......

  幾時起,她已習慣了他拭淚的溫柔?

  第六章

  入夜了,從早上不歡而散之後,她沒再看見於寫意。

  他老是三不五時的由不同的地方冒出來,儘管她總是惡聲惡氣地驅離他,他也不以為意,總是繞啊繞的,沒一會兒又笑臉迎人地繞回她身邊來,努力逗她開心,彷彿前一刻的不愉快不曾發生過。

  習慣了他死皮賴臉的笑容,這會兒見不著他的身影,總覺心裡頭空空的,好像少了點什麼......

  丫頭送晚膳進房時,她忍不住問了句,卻聽說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一整天都沒出來了,連丫頭送飯菜,他也不給進。

  這麼說來,他自早膳過後,不就一整日都沒進食了?

  他在搞什麼?嘔她的氣嗎?她這回是不是真的太過分了?

  她的怨懟,其實不該由他承擔的,畢竟自從嫁進於家來之後,於寫意待她是千般包容,萬般呵護,大大小小的事都替她擔待了下來,這些她不是沒感受到,她只是──受了太多委屈,心裡頭怨惱,卻又無處可訴,才會一股腦兒發洩在他身上,因為吃定了他會包容她,清楚不管她怎麼待他,他都不會生她的氣......

  是這樣的嗎?若真是如此,那這樣的她,和仗勢欺人的姚香織又有什麼差別?她的確是讓他受了她在姚香織那兒所受的不平待遇啊......

  思及此,她再也坐不住。顧不得夜已深沉,推了門直奔書房的方向。

  她欠他一聲道歉,若不立刻告訴他,良心難安的她,今夜肯定是要一整晚失眠了。

  「寫意、寫意,你在裡面嗎?是我,快開門。」

  一片靜默。

  得不到任何響應,她心急地又敲了幾下。「寫意,如果你在,快開門好嗎?」

  他為何不出聲?他在報復嗎?她現在終於嘗到那種等待原諒,卻得不到響應的心焦滋味了。

  又過了一會兒,她抬手想再敲一次門時,門板卻被打開了。

  「歡兒,真的是妳?我還以為──以為我聽錯了。」神情交織著膽怯的驚喜,深怕這只是他的幻覺。

  「你不是故意不讓我進來?」她原以為她會看到一個板著面孔、神情冷漠的男人。

  「怎麼會?」他驚訝地揚高了音調。「快進來、快進來,外頭很冷哦。」

  忙不迭迎進了她,保暖的衣袍旋即覆上她的肩頭。

  她拉了拉衣袍,上頭還留有他的氣息,仰首看去,他卻衣著單薄......

  他總是這樣,眼裡只看得到她,來不及顧慮自己......

  「對不起──」就在她張口的同時,他早她一步說出口,拉她來到桌前,指著桌面上支離破碎的殘玉。「我只拼好了一半,還是沒辦法把它弄回原來的樣子。」

  頓時,濃烈的酸楚嗆上鼻骨。

  他把自己關在書房一整日,無心進食,也不見任何人──為的就是這個?

  那塊玉,粉碎得相當徹底,可他卻還傻氣地想拼湊回原貌,拼了一整天......

  如果她不來,他是不是還想拼到天亮?

  「傻瓜,你這傻瓜!」眼淚一顆又一顆,宛如斷線珍珠般落了下來,她掄起粉拳,隨著滾落的淚,一下又一下的落在他身上,無名地,心好痛!

  「啊,小心、小心,妳的手會痛──」緊張兮兮地怕她捶疼了手,又怕她扭傷了筋骨,想阻止,又不敢,只能手足無措地乾瞪眼。

  「你、你笨,笨死了!」也只有這呆子,才會待她這麼好,好到不可理喻、沒有道理,不怕被打傷,只擔心打人的她弄傷自己。她心疼地摟住他頸子,哭倒在他懷裡。

  「不要哭,歡兒乖乖──」僵著手,猶豫了好半晌,才心慌又笨拙地輕輕拍撫她。「我一定會想辦法弄好它的,妳不要哭,我弄,我現在就弄──」

  隨君歡抱緊了他,不讓他移動,只是拚命的哭。

  不要了,不要了,別再管什麼玉珮了──

  就在這一刻,為他心痛不已的這一刻,她看清楚了自己的心──她要他,她想把握住這個全心全意只為她的男人!

  這些日子,他這麼努力的在付出,幾乎要掏空了心,把一切都給她,她怎還能以為,他只是一時興起?她怎還能不明白,這是一份多真摯的情感?

  笨吶!隨君歡,妳比他更遲鈍、更盲目!

  直到如今,她才恍然明白,初見時的情生意動,始終被隱藏在心靈深處,不曾淡去,她只是拿了太多的理由,一層層的掩蓋它,說服自己,那只是單純的欣賞,她對他並無奢念,她只是被迫嫁他,然後理直氣壯地表達羞憤......如此才能保住傲骨,不令自己難堪。

  可卻委屈了他──這個她早已戀上的男子。

  「對不起,寫意,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原諒我──」一聲又一聲,淚水伴著歉語,揉進他胸懷。

  他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他又沒有怪她,她為什麼要哭得這麼傷心?

  他好心疼,只知不斷地安撫她。「不要哭,歡兒,妳是我的寶貝哦,誰都不可以欺負妳。」他好輕、好柔地說著,用他最深的憐惜。

  隨君歡吸吸鼻子,止住淚水,仰起頭。「可是我那麼壞──」

  「歡兒不壞!」他用力辯駁,對她的話感到生氣。「歡兒以前對我很好,陪我吃藥、陪我說話,還會幫我縫衣服。別人對我好,都是有目的的,因為我是少爺,只有妳會凶我,因為妳沒有把我當少爺,妳只是單純的想陪我而已......」

  她靜靜地聽著,恍然明白,他也有一顆如此寂寞的心。

  尋尋覓覓,要的,從來就不是絕世紅顏,而是一顆知他、懂他的心,用平凡而真摯的靈魂與他相依。

  這才是他堅持要她的原因。

  她終於懂了。

  「雖然......妳現在不太理我了,但是我知道,妳不是故意要對我壞的,妳這裡受傷了,它在哭。」於寫意指了指她心口。「我在等它好起來,然後,妳就會願意做我的娘子,繼續對我好。」

  多麼不可思議!唯一能看穿她的心的人,居然是他,她之前怎會以為他不懂什麼叫情深意濃、兩心相許?這正是他在等待的啊!

  「讓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們不吵架,也不要再分開了。」輕輕淺淺地,她以前所未有的溫柔,說出她的決定。

  「可、可以嗎?」她已經不怪他、願意當他的娘子了嗎?

  「你要,就可以。」

  驚疑不定的喜悅燃亮了雙眸,旋即又想到了什麼,神情黯了幾分。

  「可是──玉壞了,沒關係嗎?」他知道她很傷心、很傷心的。

  「沒關係,我已經有你了。」

  「真的嗎?」

  「嗯。」她憐惜地撫著他驚怯的面容。「自娘死後,再沒人對我這麼好過,如果你真的要我,求你,寫意,一輩子對我好,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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