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他伸出來的手,暗暗有些吃驚。那是一隻大而修長,但皮膚粗糙的手。像是一個做苦力工作的手。
猶豫之後,嘉茹把手放進他等著的掌中起身。不料他就握住她沒有放開。
雖然十分不自在,嘉茹並沒有把手抽回來,由他牽著她,到部分還在做內部施工的八樓至十二樓參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他每到一層樓都和氣、友善地和裝修工人打招呼,停下來詢問,細聽他們提出問題。他叫得出每一個工人的名字,他們也部把他當朋友或兄弟們般。
「你是新加坡來的嗎?」她問他。
「像嗎?不,我是土生土長的本地入。」
他的笑容令她心上一陣怦然。當有些工人打趣地問她是不是他的女朋友,他笑而不答,只對他們眨眨眼睛。這時她想收回她的手,他卻握得更牢。
「不要生氣。你不瞭解這些人,我可以否認,但他們不會相信的。」
嘉茹是不大高興,然而是因為她並不真的生氣他的不置可否。
最後他帶她回到他的辦公室。
「如何?你估計需要多少個工作天?」
他的雙手插進西裝褲口袋,她得到自由的手反而無處安置,隱隱有一抹淡淡的失落感。
她思考了片刻。「我要先給你畫張藍圖,然後再諮詢你的意見和需要,再正武開始。時間長短要視各個部分設計內容而定。」
「好,就這麼辦。你吃過午飯了嗎?」他突然問:
現在早過了午餐時間,不過嘉茹顧著先喂跑祖安,自己還空著肚子。
「我中午很少吃東西。」她說的是一半實話。同時她不坦打破她不和客戶有生意以外的私人接觸的原則。
「「那怎麼行?你很苗條,不需要減把。一道去吃一點吧!我也還沒吃。順便我們可以討論一下設計細節。」
他最後補上這一句,嘉茹便無法拒絕了。
依然,她說道:「我不和客戶吃飯的。」
他嘲弄似的挑挑眉。「那麼你請客吧,我作陪。」
嘉茹抿抿唇。他分明強人所難。
「「我餓了,可是我不想另外約時間,也不認為該叫你待在這等我回來。辦公室一天不完工,我們徵募的員工就一天沒法開始上班。」
她不語。他說的字字切中重點。
「你看見的,公司現在只有我和我的秘書兩個人。其他人沒有個地方開始工作,公司業務就沒法進行和推展。」
「我不餓,我可以在這等你。」
他忽然間走近到她眼前,近得她聞得到他身上的古龍水清香,感覺得到他的呼吸。她的心跳不禁加速起來。
「你有什麼問題,凌嘉茹?你是害怕所有男人,還是特別針對我?我長得面目可憎嗎?」
她全力控制,阻止自己退後,仰著下顎面對他。
「既然談生意,就在你辦公室談,或者你願意移駕我的工作室也可以。我沒有義務請你或陪你吃飯。或者你要把它列入你付高報酬的條件中?」
他的臉朝她俯下來,她只覺一陣熱氣上湧,幾乎以為他要吻她。
他只是久久的盯著她,看得她肺中的氧氣都快抽光了。他低沉的、慢慢的對她說:「妳很行,嘉茹。你相當行。」
「我不懂你的意思,何先生。」他叫她名字的語氣,有如一聲枕邊細語。她大聲客套的稱呼他,喚醒她暈眩的神智。
「沒有關係。我們會有很多時間相處,好好瞭解彼此。」
對講機的嗶嗶聲救了她。他走開時,她急忙連連深呼吸。
「什麼事,蔣小姐?」
「對不起,打擾你,何先生。邵總裁從新加坡來的電話。」
敬桐頓了一下。該死,怎麼這麼不湊巧!這個電話是非接不可的。
硬著頭皮,他拿起話筒。
「邵伯伯。」
「敬桐,你好嗎?」
「我很好。你的身體好嗎?」
「咳,老樣子。人老了,毛病就多,不礙事。怎麼樣,那邊一切順利嗎?」
「一切都好,邵伯伯。」他瞥一眼在椅上坐了下來、等著他的嘉茹,知道她也在聽。她聽不到邵老談話,但他該小心慎言,還是索性藉機試探她的真偽?
「好,那就好。你要找的設計師找到了嗎?」
「找到了,邵伯伯。她現在就在我辦公室。」
「是哪一個?我認識嗎?」
「她叫凌嘉茹。」
嘉茹的頭抬了起來。
電話那邊停了一停。「嘉茹?」
「對。 『凌』嘉茹。」敬桐強調地重複,留意著嘉茹疑惑的表情。
「敬桐,你……你找到她了?邵逸達的聲音顫抖了起來。
「我不確定,邵伯伯。」敬桐口氣審慎。
「讓我跟她說話。」
嘉茹已經站了起來。從他提到她的名字,她就仔細的觀察著他的臉。他的表情沒有透露任何訊息,可是她的手已經冰涼。
他看著她漸漸變白的臉。對了!敬桐想。
「我想恐怕不大合適,邵伯伯。我真的還不確定,她也許……」
嘉茹快步朝門走去。
「「我改天再和你聯絡,邵伯伯。對不起,我現在有急事。」
他急促地放下話筒,及時趕過去截住了她。他抓住她握著門柄的手腕。
「妳去哪?」
她刷地揚起蒼白的瞼。「『捷英』的總裁叫什麼名字?」
第二章 無理指責
到此,她的身份已然公佈了。
「邵逸達。」他回答。「你認識他,對不對?」
她忿忿甩開他的手。「你明知故問!」
「你剛才聽見我說了,我原來並不確定你就是邵伯伯的女兒。」
「我不是邵逸達的女兒!我姓凌,不姓邵!」她的眼神和口氣一般凌厲。「你布下陷阱騙我往裡跳,用意何在?」
「你既然不承認你是他女兒,何來的陷阱?」
她一時為之言塞,雙目燃著熊熊怒火。「何敬桐,你在玩什麼把戲?」
他雙手按上她的肩,試圖平撫她的激烈情緒。她舉揮雙臂擋開他。
「嘉茹,你冷靜下來好嗎?」
「請你另請高明。讓開!」
他兀立不動。「請你聽我解釋,嘉茹。」
她瞪著他,表情冰冷。「你的解釋最好比你的謊言高明些。」
「我請你為我們設計大樓內部裝修,這件事是真心的。我看過你的作品,我真的非常喜歡。我去找你之前,是懷疑過你也許是邵伯伯的女兒,可是如我方纔所說,我不十分確定,這也是真的。」
「解釋『找到了,她現在就在我辦公室』。」她尖銳地複述他的話。
「那指的是我找到了我需要的設計師。」
她在他眼睛襄、瞼上逡巡,看到的只有誠摯。可是她仍然抹不去受騙的憤怒。她痛恨被人欺騙。
「他真的不知道你在這,嘉茹。在我告訴他之前,他不知道。」
敬桐依然對她二十二年來完全地忽視她的父親深感不滿。他無法理解此時此刻他何以一味的只想消除她的怒氣,而不是責斥她的無情和不孝。
「你既然先前就懷疑我的身份,為什麼還費盡心機的找我?」嘉茹設法平定住內心翻湧的情緒,冷冷質問。
「我昨天說過,我要一個好的設計師,就是你。」
「好的設計師太多了!」
「我要的是妳。」
這句話,不知怎地,衝擊得她幾乎站不穩。
「你去找別人,我不夠好,接不了你的付託。」
「我願意再加倍……」
「有些東西不是金錢可以收買的。你可以把這句話告訴邵逸達。」
她再次意欲離去,他高大的身軀堵著不讓她碰到門。
「他是委託過我找你,可是請你來設計是我的意思。」
「他找我做什麼?我不要見他!」
她這等於承認了她之前矢口否認的事實。她的確是邵逸達的女兒。而她傷心的語調令敬桐大惑不解。
「好,我就不告訴他你是誰,你不需要見他。」他承諾,心想,其他以後慢慢再說。
嘉茹楞了楞,反而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時對講機又響了,敬桐低咒一聲,看看辦公桌,看看嘉茹,他索性轉身打開門,把頭伸出去。
「又有什麼事了,蔣小姐?」他不耐煩地大聲問。
「對不起,何先生。有位消防處來的先生要見你,說有很重要的事。」他秘書囁嚅地說。
敬桐又低聲詛咒,這個節骨眼!但是他又不能不理會。「請他稍候。」他關上門,轉向嘉茹。「我必須去見這個消防處來的人,不知道會要多久。請答應我,嘉茹,晚上和我見個面,或我去找你也行。我不會捨你而找其他設計師的。有些事,我們需要好好談一下,澄清一些誤會。」
他心焦地注視她斂眉沉思。她的反應實在不像他以為的貪婪自私、只知利用她父親的女人。他若要達到幫助他們父女團圓的願望和目的,絕不能任由她這麼走掉。
嘉茹心中充滿矛盾和困惑。她那二十幾年來對她不聞不問的父親,為什麼突然叫何敬桐來找她?何敬桐又為什麼拐彎抹角的不表明他和她父親的關係?
她父親。她辛澀地想道,這麼多年了,她想念他、需要他的時候,他完全置之不理。現在要何敬桐用這種方上式來找她,他以為付她一大筆錢,讓她為他工作,多年的冷落和棄之不顧就可以一筆勾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