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桐也沒想過她是否對他有愛意。工作上她幫過他很多忙,有時甚至在他想到之前,她已為他準備好他出差時需要的文件和資料。他們之間相處十分融洽,然而頂多就只是同事和朋友關係。他們一起出去吃過幾次晚飯,完全沒有羅曼蒂克的意味。
她今晚這樣吻他,而且在大庭廣眾之下,莫非……敬桐坐在車子裡沉思。他三十五歲了,曾考慮過成家,過安定的生活,有個朝夕相伴相愛的妻子,三兩個孩子。他渴望家庭生活。但是只要邵老還需要他,他就一天不能停止東飄西蕩,到處旅行,除了工作就是生意。
他不知道嘉茹是不是他心目中的理想妻子。他所知道的是他已無法一天不見到她,而她的頑強和冷若冰霜,有時真令他沮喪、挫折不已。
當他的車子駛出停車場,心雯或她突如其來的熱情舉動,已不在他記憶中。他腦子裡盈滿的是嘉茹。她的冷漠,她的微笑,她的傷心和痛苦,她驚訝時瞳眸襄閃耀的光芒。
敬桐不喜歡驚喜。但什麼才能帶給嘉茹驚喜呢?他要看見光芒常駐她雙眸,他要看見她快樂的笑容,因他而發的快樂笑容。他苦苦思索著。什麼是她的最愛?他希望是他,但那必須耐心等待。要非常有耐心 。
***
聽見屋外的吵雜聲,嘉茹由廚房邊門出來,繞過屋子,走向前院,然後她好笑地停住。
敬桐站在木柵門內,咖啡龐大的身軀橫躺在他一隻腳上,紅茶在他頭上,把他的頭髮抓得亂七八糟,還在繼續用紅色的尖嘴在他發叢裡啄尋,彷彿那裡面有好吃的蟲子什麼的。
「真的,紅茶,」動也不動的敬桐歎著氣,眼睛朝上,對鳥鄭重說道。「我天天洗頭,一早一晚各兩次……」紅茶加了些力啄了他一下。「哎喲,好吧,好吧,有時只有一次,可是我真的沒有頭虱也沒有頭皮屑。嘿,咖啡!」
嘉茹低眼望去,差點忍俊不住。咖啡突然對他的鞋子產生濃厚的興趣,張嘴啃起它來。
「咖啡,那是鞋,不是魚!」敬桐還是不敢動,好像怕他一動,他的腳趾頭便會露出鞋外,被貓拿來當早餐。「老兄,這是在意大利訂做的,一雙好幾千塊哪!咖啡!」
「咖啡幾千塊!幾千塊!」紅茶呱呱叫道。
「不是咖啡,是我的鞋,呆鳥。」敬桐眼睛抬上去,又落下來。其實他看不見貓也看不見鳥,因為他不敢動他的頭,紅茶可能會一個閃失啄掉他的頭皮。「嘿,我跟你說了,那不是魚啊,笨貓。哦,我忘了,你不是吃貓的魚,呃,不對,我是說……」他一時忘了,搖了搖頭。
紅茶身體一斜,滑到他頭側,爪子抓住他的耳朵,痛得他大叫。
「刺客!刺客!來人哪!」紅茶也大叫。
不能再旁觀了,咖啡這時又去攻擊他另一隻鞋。嘉茹走過來。
「到這邊來,紅茶。咖啡,不許玩了。」她命令,但聲音充滿忍不住的笑。
「意大利咖啡。呆鳥好幾千塊呀!」紅茶飛到她肩上,報告特訊般地對她說。
嘉茹終於爆出笑聲。
敬桐眼珠翻向天空。「多謝趕來搭救。」他用手指梳理他早上費了半天工夫吹整齊的頭髮。「我每次進門都要過這一關嗎?」
「我跟你說過它們不喜歡不速之客。咖啡!」
改為研究敬桐褲管的貓不情願地走到她腳邊,眼睛興味猶在地盯著敬桐的意大利軟皮輕便鞋。
「下次我會記得穿上盔甲,還有安全帽。」
「也許下次你該先打個電話,而不是老是擅自闖進來。」
「我不知道你這裡的電話號碼。」
「八O一二二五八。」紅茶大聲念出來。
「謝了,紅茶。」敬桐微笑。
「刺客,刺客!意大利,好幾千塊。」
敬桐搖搖頭。「它的學習能力相當強。你這裡真來過刺客嗎?」
「你是第一個。」嘉茹沒好氣的說。
「啊,我感到無上的榮幸。」
這是嘉茹第一次見他沒有穿西裝。但是他的藍綠條捆紋襯衫和卡其色休閒褲,加上那雙好幾千塊的意大利輕便鞋,使他看上去益發的瀟灑,魅力無限。
「何事又勞你大駕光臨?」她問。
「歡迎光臨。」紅茶說。
「這不是一隻鳥該說的話嘛。」敬桐說。
「呆鳥。笨貓。」紅茶邊喊,邊飛向屋子。咖啡立刻拔足奔往廚房側門,要和鳥比賽誰先到似的。
「你這一貓一鳥和他們的主人一樣。」
嘉茹扠起腰。「什麼意思?」
「非常獨特的珍禽異獸。」
「咖啡不是野獸,紅茶已經不止是鳥,是家人,而且祖安或許不懂,但我不喜歡他被喻為禽或四足動物。」
「當我說獨特,那是恭維,嘉茹。」他溫和地解釋。「你又過分敏感了。」
她的雙手移過來抱在胸前。「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其一,我來看祖安。怎麼不見他出來?」
「他在玩他的新積木。其二呢?」
他豎起一根食指。「等一下,我有個驚喜給你和祖安。」
嘉茹謹慎、納悶地走到柵門外,目視他走到他車子後面,由後車箱搬出一個大帆布袋。它看起來很沉重。
「希望你不是由意大利運來什麼昂貴的禮物給祖安,我不會接受的。」嘉茹生氣地繃緊了聲音。
「別急嘛!你還沒有看見是什麼東西呢。」
他像扛一袋棉花般把帆布袋扛進院子。她又跟進來。
「你到底在賣弄什麼玄虛?」
「馬上揭曉了。」
他倒出袋子裡他所謂的驚喜。嘉茹驚訝得環抱著的雙手不覺掉了下來。
怪不得看起來那麼沉重的一大包。她瞪著地上少說有二、三十來根的木條。每一根都一樣長,約莫有六尺,全部處理過,因而木頭表面平滑而光亮。
「你帶這些來做什麼?」
「做籬笆呀!這些還不夠,其他的我明天再帶過來。」
嘉茹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為什麼這麼做?」她靜靜問。
「你的竹籬笆東倒西歪,柵門也斜了,所以紅茶老是拿我當木柱。再說呢,木頭給咖啡磨牙,比我的皮鞋堅硬也經濟,不是嗎?」
她的眼睛在笑,嘴唇仍頑固地抿著。
「我自己會修我的籬笆和門。」
「顯然你沒聽過團結就是力量。」
「我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他的笑容消失了。嘉茹憤怒的瞪著他,可是她不知道她生誰的氣,是他還是她自己。
「媽,我做好了。我做了好大的……大叔叔!大叔叔來了。」
嘉茹吐一口氣,慶幸著祖安的適時出現。
「嗨,祖安。」敬桐對熱烈歡迎他的男孩展露溫和的微笑。
「哇,好大好大的積木!是你的嗎?大叔叔。」祖安興奮的在地上的木條間跳來跳去。
「是給你和……」敬桐看向嘉茹。他說不出「你媽媽J。三個字。
祖安並不在意他的回答。他蹲下去,好奇的摸著那些光滑的木條。
「要怎麼做啊?」男孩很傷腦筋的樣子,因為這些「大積木」形狀都一樣。
「我做給你看。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做,好不好?」
「好啊!好啊!-起做。」
嘉茹站著,看著敬桐先把舊竹籬一支支拆掉,祖安高興地在一旁有樣學樣。她一直把祖安當個小男孩般地呵護、照顧,沒想到他力氣蠻大,做起事來,竟有他實際的十六歲大男孩樣子。
不一會兒,他們兩人已經將舊籬笆全部拆除,整齊地堆在屋角。敬桐找到她留在院子裡的掘土工具,分一支較小的給祖安,開始示範如何挖掘夠深的洞,把木樁插進去。
祖安學得非常快,他倆合作得天衣無縫。祖安挖洞,敬桐插木樁,他帶著祖安玩遊戲般,和上次幫她一樣,絲毫不在意他的衣服和褲子弄髒。祖安也一下子就灰頭土臉,滿身的泥土,兩人互相指著笑成一團。
嘉茹沒作聲,也沒插手,他們簡直像忘了她的存在。她看了一會兒,折身進屋。
「面搾蘋果汁,嘉茹邊聽著院子裡一個人男人和一個大男孩的笑語聲。她承認敬桐能教給及帶給祖安一些她無法做到的事。她同時有一點點嫉妒,嫉妒祖安可以毫無顧忌的放懷和敬桐在-起同歡笑。
她帶著一壺搾好的蘋果汁和杯子出來時,只見到敬桐,一個人繼續挖洞、插樁。
「祖安呢?」
跪在地上的敬桐拾起頭。「去『嗯大大』 。我想這意思是上廁所。」
嘉茹蹲下來,放下托盤,倒一杯果汁給他。
「太好了,謝謝你。」他接過去一仰而盡
「還要嗎?」
「不了,待會再說。」
她接回杯子放上托盤。
「你今天怎麼會有空?」
「我沒有上班。」
她望著他用力插木樁時,肩臂上鼓起的堅真肌肉。
「我昨天見到了你的女朋友。」
「我聽說你去過了。心雯不是我女朋友,她和我在新加坡時在同一層樓上班。」他注視著她眸底一閃而過的光亮。「我和心雯只是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