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風先楞瞪了她一晌,然後猛抽了一口氣。
「等一下,我要坐下來。」她把自己舉上嘉茹的桌子。「好,現在你再說一遍。『捷英』的總裁是什麼?」
「邵逸達,他是我父親。」
「慢著,慢著,我要抽根煙。」
易風從十足尼泊爾風味的麻布寬大袍子口袋摸出香煙,點燃,深吸一口。
「好,我的神經系統鎮定一點了。天哪,是真的嗎?」
「我但願不是真的。」嘉茹澀澀道。
她簡短地說一遍她發現的經過,和何敬桐如何招認他找她的目的,及以要地見她父親為條件,答應她的索取高酬勞。
「可惡!」易風拍一下桌子。「男人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男人的名字叫『欺騙』!」她用力吸煙,助長怒氣。「原來他對祖安好是種利用手段。他不知道那男孩連自己名字都說不清楚嗎?」
「祖安的情形我告訴過他。」嘉茹懊惱地說。「不過我還不確定他是否藉祖安來打動我、說服我。他說他還沒有告訴我父親。」
「你相信他的鬼話?天曉得他的總經理職位是如何拐騙來的。長得太好看的男人都是害蟲!」
嘉茹搖搖頭。「我們真的不瞭解他,不要這麼妄下斷語侮辱人,易風。」
「邵逸達家財萬貫,他不會派個私家偵探什麼的來找你嗎?何敬桐居然管上這件閒事,少不得事成後有他的好處。好一匹惡狼!」她又猛吸煙,咬著煙頭的模樣,彷彿那是何敬桐的脖子。
「你忽而害蟲,忽而惡狼的。他到底算是一條蟲,還是一頭不懷好意的狼?」嘉茹好笑地問。
「他是只狡詐陰險的狐狸。」這會兒易風又把煙蒂當何敬桐的腦袋,使勁壓進煙灰缸。
嘉茹再次搖頭。「他要是有意討好我父親,以掙得更高的地位,他大可以把我的地址直接告訴我父親,犯不著費唇舌向我解釋,保證他絕不會洩漏我的行蹤,除非我同意。」
易風的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正如她的名字,如風-般。
「哦,他這麼說嗎?」
嘉茹點點頭。「「我父親要是已經知道他找到了我,不會沒有動靜。」頓-下,她告訴易風。「我來之前在那邊見到我父親的秘書。她都來了,我父親顯然真的還不知情,否則應該也會露面。」
「可是何敬桐告訴你他病得很重,不是嗎?」
嘉茹一愕。她倒是沒想到這點。
「所以不見得是他不知情,可能他動不了,沒法長途飛行。」
若果真如此,嘉茹憂心地想,她父親病得甚至不能搭飛機,她堅持不見他,就有點過分了。
她該不該問敬桐呢?假如她父親其實安然無恙,敬桐告訴她的是實話,她豈不是自己自投羅網?
嘉茹真希望她一開始沒有容許敬桐踏進她的家門。不過,現在一切都為時已晚。
***
「你沒有在聽我說話。」心雯輕柔地抱怨。
「對不起。」敬桐強迫自己把思緒拉回來,但他的心仍徘徊在嘉茹的身上。
她今天來過了,在樓上待了一個上午。她為什麼不先給他個電話?他無論如何都會排開其他事情,留在辦公室襄。反正他人在外面,心全繫在她那邊,念著她在做什麼,想著她可有一些想念他?
看來是他一徑的單相思。她根本不在乎見不見得到他,走了也不留個話。他一聽雲菲說她剛走,掉頭就下樓去追她,根本沒聽到雲菲還在他背後喊些什麼。
他開著車一路疾馳,趕到她家,卻見大門上了鎖。她離開「捷英」後沒有回家,去了何處?想到她或許去和某個男人碰面,敬桐不禁升起強烈得令他自己都覺得吃驚的嫉妒和不快。
繼而他又安慰自己,她應該是帶祖安出去了。不論如何,她不說一聲的悄悄來去,使他宛如心上落了空般的難受。
「敬桐。」心雯放下刀叉,輕聲叫他。
然後他又回到辦公室,發現心雯在裡面等著他。好個驚喜,然後一同到餐廳吃飯。
「哦,抱歉。」他變換一下坐姿。「最近事情實在太多了。」
「雲菲姊說消防處有人挑骨頭。」
「那個我已經擺平了。」他挑挑眉。「你代表邵老來視察的?」
她投給他溫柔的一瞥。「我不能來看你嗎?」
「呃……當然歡迎。只是妳一走,邵老身邊少了個得意的幫手,他怎麼辦?」
「他放我假,也放他自己幾天假。」心雯蹙一下眉尖。「他告訴我他要住進醫院,醫生建議他做個徹底的檢查。他是不是病了?」
敬恫一聽,心懸了起來。
「你天天在他身邊,怎麼問我呢?他看起來如何?」他平靜地問,因為顯然邵老向他透露的事,心雯並不知情。
「我看他沒什麼不同,不過他最近常常提早離開辦公室,說他要回家休息。」
敬桐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邵老從不會比他的員工先下班。和他在一起工作這麼多年,敬桐沒聽他說過「休息」這兩個字。他只會叫別人去休息,自己則像一部永不停息的機器。
「他總算想開了。」敬桐只這麼說道。「一直以來,我都在勸他去做定期健康檢查,他怎麼也不肯。他早該多關心自己一點。我想他沒事,只是一般的檢查。」
「我想他是擔心我們,故意讓我放心的離開,來這裡看你。」
「我幾天前才和他通過電話,他知道這裡一切進行得很順利,沒什麼好擔心的。」
「可是你兩個多星期沒有打電話給我了。」她靜靜的指責。
敬桐不大高興。她的口氣好像他有義務天天打電話給她。
「我說過,我事情太多,而且邵老常來電話,重要事情我就順便直接向他報告了。」
為了過濾不必要的應酬宴請,邵老的電話都由心雯接聽,然後她負責決定她可以作主或 轉接給邵老。敬桐瞭解她無意把他當一般要經由她才能接觸到老闆的人。他的不耐煩是因為他想去看嘉茹,和嘉茹在一起,而不是坐在這間餐廳,感到度秒如年。
「我今天見到了那位室內設計師。」
這回她抓住敬桐的注意力了。「哦?」
「她很漂亮……不,不是漂亮,她有種很吸引入的氣質。我覺得她有點面熟。」
敬桐並不意外,心雯也看過邵老皮夾裡嘉茹的照片,他意外的是她竟然沒有看出來。
「她是很特別。」
心雯留心地望住他。「雲菲姊說你很欣賞她。」
他眼中閃現異采,而敬桐並不自覺。
「如我所說的,除了才華橫溢,她本人也是個相當獨特的女人。」
心雯平靜地點點頭。「我明白了。」她將膝上的餐巾放到桌上。「我累了,想回酒店休息。」
敬桐立刻招喚侍應結帳,同時他有點為他的冷漠感到歉疚。
「很抱歉怠慢了妳,心雯。不過我希望你下次能提早通知我,我才好安排時間陪你。 」
他以最真誠的態度努力對她露出柔和的笑容。
「沒有關係,敬桐。公司在籌備中,諸事皆很難有個頭緒,你一個人在這應付所有的事,已經很辛苦了。我只是來看你,又不是來觀光度假,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總是如此,永遠平平靜靜的,沒一點脾氣。男人希求的不就是這樣的女人嗎?長得漂亮,懂得打扮自己,聰明又能幹,安靜、溫和的始終在那,願意接受男人給她的任何理由,即使讓她受了委屈,她也不發一絲怨言。
以前敬桐也覺得這樣平平淡淡的很好,她永遠一致的反應也不曾讓他感到索然,反倒讓他不必牽掛、縈念的可以專心於他的工作。他想細水長流的感情本來不應該、也不需要像電影上那麼激盪人心弦,愛得激烈又瘋狂。但是認識嘉茹以後,他本來所相信、自信的感情理論,完全被他自己推翻了。
敬桐輕托著心雯的背,正要走向對街的停車場,她停在餐廳門口。
「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我叫計程車回酒店,你不用送我了。」
他及時制住了要松出來的一口氣。「送你花不了多少時間的。」
「不,你忙了一天了。真的,我坐計程車就好。」
他考慮一下。「你確定?」
「確定。」
敬桐便依了她,為她攔了一部車,並為她打開後座車門,但上車前,她出其不意的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拉下他的頭,著著實實的給了他一個深深的吻。
「不要工作得太辛苦,敬桐。晚安。」
她放開他時,他猶怔怔愕愕地,幾乎沒聽見她的低語。
這是心雯嗎?他認識的那個心雯嗎?注視著駛上街道的計程車,敬桐仍然處於驚愕狀態中。當街吻他,這不像是心雯的作風。他吻過她幾次,但那些比較像是友誼的親吻。
他很喜歡心雯。她不粘人、不煩人,非常獨立。不過他從來沒有對她做過表示或暗示,因為他不認為他曾在任何方面誤導她,使她以為他愛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