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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漱玉

  於是,刁蠻千金槓上賣菜郎,兩人就這麼在大街上吵起來了。

  「陸靜雨、袁少楨、柳淳音,還真是巧啊!」陸清宇低聲說著,心裡對這巧合深感訝異而有趣。

  眾人圍成一團,屏息以待,等著看好戲,袁少楨的脾氣已瀕臨爆發邊緣,而刁蠻千金的凌人盛氣也絲毫不減其銳。

  「哼,本姑娘就是愛找你麻煩,怎樣?」柳淳音再挑釁。

  「最後一次,你道不道歉?」袁少楨語氣一沉警告道。

  「不可能,我生來就不知道『道歉』兩字怎麼寫?」

  「好,這是你自找的!我就替你爹娘教訓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野蠻丫頭!」袁少楨破口大罵,說完,便提起隔壁麵攤的洗碗水往柳淳音身上潑去,這一撥,不偏不倚,正中目標,柳淳音當場成了濕淋淋的落湯雞。

  「你敢潑我水?」柳淳音怒氣衝天,氣急敗壞喊道。

  「一桶清水,幫你降降火氣。」袁少楨微笑回應,總算出了一口怨氣。

  「哼,今日不教訓你,我柳淳音就白活了!來啊,把他給我綁回府裡,本姑娘要好好料理整治他!」柳淳音一聲令下,立刻有家丁奔來,準備動手。

  「光天化日想動手綁人,刁蠻千金眼裡還有沒有王法?」人群裡有人看不慣,出了聲,這一說,引起諸多附和聲。末久,兩派人馬槓上,當街便打了起來……

  末了,是陸靜雨的父親上柳家請來柳家老爺,阻止了閨女的胡鬧,這場鬧劇才落幕,柳淳音被帶回家前,和袁少楨依舊是針鋒相對,相互對罵。

  「袁大哥,你沒事吧?」曲終人散,陸靜雨溫柔慰問心上人。

  「我沒事,多虧你爹來得及時,幫我解了圍。」袁少楨客氣有禮,連聲道謝。

  「袁大哥別這麼說,這……這是舉手之勞,別跟我客氣。不過,以後你還是盡量避著柳家小姐吧!省得再惹紛爭,她一鬧,你一天的買賣都別作了。」陸靜雨羞怯勸道,頭兒低垂,薄紅躍上了臉。「哼,既然已經撕破臉,我也不必怕她了。下次柳淳音那個刁蠻丫頭敢再來惹我,下場就不會只是像今天潑水這麼簡單了。」陸靜雨的少女嬌羞,袁少楨恍若未聞,反倒提起柳淳音,就一副氣呼呼,直想修理人的模樣。

  「好啦,別生氣,我幫你收拾收拾,先到我家酒館休息去吧!」

  陸靜雨溫柔好言勸慰,兩人略作收拾後,才相偕離去。

  街上看好戲的群眾早散了,正主兒兩人一走,街道旁只剩下白霜染和陸清宇兩個。這事一來一往,讓白霜染看得清,陸清宇聽得明。袁少楨對柳、陸兩位姑娘的態度,白霜染和陸清宇心頭各有了領會。

  今日之事儼然是一年多前臨祈縣城石板大街上的潑水事件重演。

  這番他是旁觀者清,陸靜雨對袁少楨的方式,不正是他和成音妹子相處的翻版嗎?落花本有意,流水卻無情,當初他與成音妹子正是這般景況,三生石上早已注定的緣分,任誰也改不了!爭執、討厭都只是牽繫彼此緣分的開始……

  只怪當初的他太過自負自信,一味固執只活在他自己構築的想法世界裡,不曾稍稍停下腳步,探出頭細想,倘若成音妹子真對他有情,待他的方式就不會跟待柳叔是一樣的。

  仔細想來,今日之事合該是老天要點醒他的巧安排啊!

  白霜染靜靜佇立在旁,腳步像是僵住了般不動,她明白了,她終於明白了!

  柳淳音望袁少楨的眼神有著明顯的依戀,陸靜雨亦同,兩名】 】蔻年華的少女情系同一人,原來……這就是凡人所謂的「動心」、「動情」。

  想起和陸清宇這段日子的相處,想來早在釋出元丹救他一命時,她就已動情;他溫文無害的笑總會勾得她心跳失序,這是動心;看百花樓的歌妓親近他,她會生氣,那是妒嫉。

  他的喜怒哀樂深深牽動著她,因他的笑而笑,因他的悲而悲,她早已與他同悲同喜;為了他,她脫口許諾願意當他的眼睛,永遠陪伴他,她願永生相隨。

  下凡至今,不知看過多少姑娘,其中不乏容貌出眾,性情溫婉良善者,但她怎麼就是看不順眼,認為對方不夠資格作為陸清宇妻子的人選,說穿了,根本就是她的私心在作祟。

  還有,太多太多了……

  當神仙多年,一直以為無情無慾是天下至喜;入了人界,嘗得七情六慾,才知紅塵倩愛是如何醉人流連,有一個人能佔據你全部的心靈,讓你心心唸唸,牽腸掛肚,那分依賴與愛戀才是最真的喜悅。

  發覺自己真正的心情,白霜染毫不退怯,她決定要誠實面對。

  然眼液流轉,眸光在瞄向陸清宇沉思的俊顏時,她卻怔住了!

  無需探他心思,光看他的神情,她就知他在想誰?

  柳成音,又是柳成音!人都已經成親一年多,陸清宇為什麼還念念不忘?

  難道她就比不上柳成音嗎?心頭酸澀苦痛,這次白霜染懂了,她嫉妒柳成音,非常非常嫉妒!滿腹妒火中燒,激越了她素來沉靜的理智。

  無視於近來法力日漸減弱,不宜再施大法術的禁忌,白霜染纖手一伸,化出一道光圈,環住她和陸清宇,口中唸咒,施展「移身形轉」,將兩人由容陽城內移至城外兩里遠的林子裡。

  法力漸弱,陸清宇又是肉骨凡胎,以白霜染目前的能力,最多只能移動十里,所幸距容陽城外不遠就有座樹林,只移動兩里,她還能省點力氣,留著跟陸清宇詢問攤牌。

  她不躲,不願躲,也不想躲,她要坦白面對自己的心意……

  猶在沉思間,突如其來一陣暈眩,不知道發生何事,再定神時,只聽得耳畔風聲颯颯,伴隨清脆鳥嗚,他恍覺人似乎已離開容陽大街,來到郊外了。

  還來不及開口詢問,便聽得白霜染涼涼地挖苦,醋意十足。

  「都這麼久了,你還不死心哪?你再怎麼盼,怎麼念,柳成音都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你這輩子想同她相守,是寡婦死了兒子,沒指望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成音?」陸清宇先是一怔,隨後想到兩人初見時的事,語氣一沉,蘊含薄怒問道:「你又探我心思?」

  「沒有!我無須探你心思,光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又在想柳成音了。」

  「哼,我不信!」

  「你……我說沒有就沒有,我行事光明正大,何需探你心思?」

  「光明正大?以你過去曾有過的行為,也配說光明正大這四字?」陸清宇牛脾氣又犯,一怒之下便是口不擇言。

  方纔白霜染的挖苦成了導火線,加上兩人稍早離開陸宅,他一路關心詢問白霜染,卻得冷臉相對,心中壓下的惱怒全在此刻爆發。

  「你真是偏執、死腦筋,我真的沒有,你為什麼不相信?」

  「我眼睛看不見,你要我怎麼相信?」

  秋風輕拂,林間鳥啼婉轉,但樹下的兩人卻因意氣用事,小小的口角漸漸演變成劇烈的爭執……

  「陸清宇,你真是頭牛!一頭冥頑不靈、食古不化的大笨牛!我終於明白柳成音為什麼捨你,而選擇元紹真了!換作是我,也會作相同的決定。」白霜染已氣昏了頭,心中的話不加思索便脫口而出。

  「什麼?你說什麼?有膽給我再說一遍!」方纔的爭吵已讓陸清宇心煩氣躁,現在又聽見柳成音的名字,觸動了心底隱痛,他眼底閃著怒火,沉聲問道。

  「說就說,誰怕誰?我說柳成音拋棄你,不是沒有道理的!」白霜染手叉腰,一副潑婦罵街樣,應陸清宇的要求,原音重現。

  「你……你是哪根蔥?算個什麼東西?我跟成音之間是什麼樣的情感,憑你,哼,根本不夠資格論斷!你剛才說的話,我全當作是狗屁!」陸清手嗤之以鼻,厲聲反駁。

  「你……」陸清宇冷絕的態度徹底傷了白霜染的心,她的心疼得揪緊,緊得幾乎要喘不過氣,好疼!好疼啊!

  淚水不爭氣地湧現,凝聚在眼眶打轉,漸漸模糊了她的視線。

  然失明的陸清宇根本看不見她此刻強抑淚水,幾欲崩潰的傷心模樣。

  「眼瞎並不可憐,心盲才是可悲。陸清宇,你正是那個心盲,看不清楚事情真相的混蛋!是我看錯人了,我活該!我自認倒霉可以吧!我寧可被天界懲罰,道行盡失,魂飛魄散,從此消失於天地間,也不要再看見你這個渾帳傢伙一面!」

  「嗚……」淚水終於忍不住落下,白霜染情緒徹底潰決,素手搗住唇,掩去哭聲,她不願在陸清宇面前哭泣。若是讓陸清宇知道她為了他的無情言語而泣,那她真的連最後一點尊嚴也都留不住了。愈想愈覺委屈,成串淚水像是洪水攪堤一樣,洶湧汜濫,淹沒了她的眼,也擊潰了她的心,一顆兩千年來始終平靜無波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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