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席!倫!」阿慎氣瘋了,我那有不跑的道理?
一時之間,客廳成了戰場,「雞」飛「人」跳,吵鬧不休,直到樓下鄰居上門警告方至休戰。
我們心裡都很清楚,這樣的聚餐今後很難再有了。
「阿倫,我和阿慎都決定要上二技,你呢?決定好了嗎?」阿哲收拾著桌上的殘餚,準備接下來的猜拳遊戲。
「我要留下來,不升學。」我堅定地說道。
「可是你頂多留上學期,」阿哲說道:「最後還不是要當兵?」
我微笑著說道:「所以為了下學期,我已經準備好當掉另一科了。」
「希望你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阿慎揮揮手,表示不想再多說什麼。
值得嗎?無所謂值不值得。因為愛著可書,所以我決定去做,並且要做到不動聲色,如此才不會傷了關心我的人。
被傷害的人,我一個就夠了。
我並不準備把動機跟可書說明,她有太多的包袱需要承擔,沒有理由再承擔我的壓力,身為一個替她著想的男朋友,這才是我應該要做的。
「好啦!我來說明遊戲規則,請仔細聽好。」阿慎清清喉嚨:「現在將桌面上的食物分成三等份,每人各持一份,在下注時請將個人那一份逐量下注,千萬不可梭哈。下好離手後,一拳定輸贏,猜拳猜輸的人請將下注的食物領回,依此規則循環下去,直到其中一人的檯面上乾淨了才能結束,有沒有問題?」
「有!萬一有人賴皮呢?」阿哲很明顯地要說給我聽。
「嘿!我相信沒人這麼笨吧?」阿慎看著我,訕笑著。
我只有傻笑的份。
遊戲開始,三方你來我往他躲,廝殺地難分難解,阿慎縱身一跳三丈外,使出「天外飛仙」……阿哲不干示弱,轉身射出震驚武林的「小李飛刀」……眼見雙方戰得筋疲力盡,我趁機使出「猛虎落地勢」……(電視正轉播著周星馳的無厘頭電影,跳過。)
最後我軍獲得全盤勝利,遊戲結束。
「我要叫可書來吃……」阿慎作勢要打電話,我趕快阻止他。
「好啦!留著當宵夜嘛!叫她來幹什麼?她只能當啦啦隊而已……」我趕快把電話拿走。
表面上我贏了,實際上我還是輸了。
輸得徹底。
這夜之後,我們將各分東西……
畢業考結束,象徵著我們即將鳥獸散,踏上屬於自己的路途。阿哲相當訝異自己的運氣,如願以償考上我們學校,直升二技,繼續當個東部老學生。阿慎嘛!我們只能說他好狗運,全班就兩個人推薦雲科大,偏偏他就考上了,氣不氣人?不是嫉妒他,而是他那種自大的態度實在不敢恭維。
我嗎?我也如願以償……留任一年。
「阿倫,我有些話想跟你說。」考試結束後,我約了可書吃晚飯,飯後運動自然在校園裡散步。突然可書對我說道:「就在這說好了。」
學校體育館與學校側門相鄰的地方鮮少有人走過,我們走到那裡,坐在階梯上。
「今天考試……怎樣?」可書問道。
「不太好,老師大概不會給我過關。」我心想遲早都要告訴她,就直說吧!「我會留級,應該確定了。」
可書顯然有些驚訝:「你爸媽不會罵你?」
我搖搖頭:「他們心裡有個底了,留級很稀鬆平常。」
「那……你要在這裡找工作嗎?」
「看看羅!如果找不到的話……」就要回家吃自己了。
「你不是有話跟我說?」我納悶地問道。
可書抬頭望著星空,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我爸說,他只幫我負擔到五專畢業,萬一考上二技,學費就要自己想辦法,家裡不可能幫忙,連同妹妹的學費……」
我用「嗯哼」代替回答。
「好麻煩喔!我想唸書還要打工,還要負擔妹妹的學費,好累……」
「這些你以前就說過了……」我覺得好奇怪:「你妹妹不是也在打工?」
「她沒幾天就把賺來的錢都花光了,還要向家裡要,我快被她氣死了。」
「所以,你認為這是你的責任?」
「我有什麼辦法?」她挺認命地看待這一切。
「可書,這不是你的責任。我是說,你不應該用這樣的方法幫你妹妹,這樣她只會懶散下去,她會認為她不論做什麼都會有人幫她收拾。」我有些生氣,氣可書有這樣天真的想法。
可書畢竟是一個學生,怎會有多餘的能力幫她的妹妹?
「可是……我說也說了,講也講了,她就是不聽,我真的不曉得該怎麼辦?」
「我有個建議:罵她一頓,讓她自生自滅,反正她在基隆唸書,跟你在地緣關係上八竿子打不著。」我帶著嘲弄的語氣說道。
可書眼睛瞪得大大的,難道我說錯什麼嗎?
「我只是想把我煩惱的事情說出來,我並不需要別人提供意見!」可書哭著說道。
可書,你必須學會堅強,我不可能時時陪在你身旁。
其實我很失望,這麼久的日子,你依舊習慣向別人說出心中的煩惱,卻不曾試著尋求解決事情的方法。
我不是一個讓你可以永遠傾倒心裡垃圾的垃圾筒。你很難過,我非常願意為你承擔,但我更希望我們一起解決煩惱。
這才是我應該做的,不是嗎?
你可知道,垃圾筒有一天也會滿出來,當垃圾筒無法負擔你倒出來的垃圾時,你要去找另一個垃圾筒嗎?
你會的,我非常地深信,同時害怕著。
「如果可能,我希望你能選擇性的不跟我說一些事,因為我也會有壓力,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事,我聽得夠多了。」我冷冷地說道,盡量不去看她的眼睛。
我怕我會心軟。
「你以前不會這樣的……」可書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些責任不該是你要扛的,現在沒有長子或長女要為家裡操心的理由,你瞭解我的意思嗎?」
我原本還想繼續說下去,卻被可書打斷。
「夠了,我不想再聽下去……」可書轉身,快步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我想追上去,理性迫使我留在原地。
現在我說什麼,她大概都聽不進去吧?讓她冷靜一下也好……
原來,我的。用心,你竟看不到,又怎能說懂我?
回到家後,接到可書打來的電話,我淡淡地表示要她早點睡,並沒有提到剛剛不歡而散的事情。
其實我們每次吵架都是這樣,吵完後各人去冷靜一下,回過頭來再說說冷靜之後自己的想法,或者是不說,直接當作沒發生。
我以為每個情侶吵架都是這樣,所以並不是特別注意。
如果在當時我能夠多注意一些,再多擔待一些,或許……
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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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典禮後,我們三人搬離了原來的房子。阿慎回到台北,並在父親的公司打點零工,消磨時間;阿哲與我搬到一間專門租給學生的公寓。
暑假開始,我找了一份補習班導師的工作。每天負責招生、管理班級及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工作雜項,著實讓我的壓力增加不少,更沒有時間好好陪可書。
為了這份工作,我特地將暑修課挪至新學期,利用晚上時間再上課,如此一來便不會與工作時間衝突。
我與補習班主任說明我的處境,主任爽快地准許我的請求。
每天早上七點半,我從宿舍走到補習班,幫重考班的學生開門。自早上點名開始至晚上十點下班,回家後則忙著整理東西清洗衣物,直到兩三點就寢,每天約睡四、五個小時,日覆一日。
長期的精神緊張加上工作壓力,我的身體終於出現問題,數次在路上險些暈眩昏倒。
儘管如此,我還是會抽出時間,在我下班的時候,約可書出來聊聊天。雖然只有短短幾十分鐘,我的身心已然得到暫時的放鬆。
「可書,專題做得怎樣?」我下班後,趕忙來到學校找正在實驗室做專題的可書,只見她忙進忙出的,我隨口問道。
「還好,有點進展。」可書拿起根試管,注視著試管中的透明液體:「你上班還好吧?會不會累?」
我盤搖頭:「不會,看到你就不會累了。這個專題你能在暑假作完嗎?」
可書將試管中的透明液體倒人蒸餾瓶中,開啟機器後說道:「看看吧!順利的話。」
對我來說,這就是我的休息方式,每次神經緊繃太久,我總會藉著和可書聊天舒緩自己的情緒。
但我始終不敢對她說我的身體已經出了毛病,一則怕她擔心,另一則是怕給她太多壓力。
最近胸口絞痛的次數越來越多,應該是跟作息不正常和精神壓力過大有關。
當然,這只是一種猜測。雖然是猜測,我仍然不敢跟可書說。
因為工作的關係,我和可書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我偶而會打電話到她的宿舍,關心一下她在這幾天的情況,相對於她問我一些補習班工作的狀況,我總是淡淡地說沒什麼,工作量有些多罷了,還撐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