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揚、飛——」她喃念這個名字,笑與淚一起湧現。
她想著如何與這個男人相遇;他如何帶著她回家;他始終站在她身後,抵擋一切傷害;她用閉鎖和疏離的心抵抗愛上他的一切可能,怕求不得苦……
「我就嘗這一次,一次就好,過後,不要再說這些讓我著迷的話,不要讓我變成不能饜足的女人。」
她踮起足尖,吻住他,腦海在旋轉,身體的熱潮在攀升,每一次熱吻、每一寸接觸,都在勾動那掩埋日久的狂焰,毫無阻撓地引燃竄燒,將她軟化。她驚異地發現,她對愛的渴求,被他吸磁般地傾倒而出……
她真的騙了自己這麼久?這是他用柔情說服了她?
他的吻落在頸項鎖骨上時,她望見了夜空一片繁星閃耀,並且一看再看,把景像映在腦波裡,連同他的撫觸,就此深鐫不忘。
第八章
「小楠?小楠?」支著額角的手被用力一格,她的頭重重點了一下,神思從漫遊中被勾回,兩眼重新又有了焦距。
「我在聽,你別叫這麼大聲。」她耳熱地責備,作勢喝了一口可樂。
「你在聽?你是在發呆!我時間很寶貴,沒空出來陪你發呆。你看看你,背傷才剛好,臉傷接著來,你可以榮任災難天王了!不是我愛說,你最好買個意外險,下次招惹到煞星時才有錢整容。」劉得化掃完最後兩根薯條,毫不修飾地說了一串。
「我現在——很礙眼嗎?」她紅著臉摸上疤痕的位置,那是成揚飛吻了無數遍的地方,連在心蕩神馳那一刻,他都沒放過。那些愛吻,一度讓她覺得自己是如此美麗,可以承歡在他身下,而不自慚形穢。
「也——還好,」他湊前仔細一看,聳肩,「化個妝就看不太出來了。你運氣真好,沒變成疤面女煞星,林庭軒那個瘋子!」他啐了一口。
「他不瘋,他只是太愛姊姊。」她低聲道。
「愛成神經病,不愛也罷,一個人多自由自在,像我!」他得意瞅她一眼,「哈!言歸正傳,你可不可以介紹醫生給我當客戶啊?這可是你說好的喔!」
「現在不行!」她開始後悔先前的信口開河。「得化,我發誓,我畢了業找到工作一定跟你買保險——」
「你這支票開了很多次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兌現。」他瞇起鼠目,摩著鼻樑,甚為不解,「小楠,那天我到醫院通知他你坐上陌生人的車走了,他那反應,連護士都嚇了一跳,臉色難看到不行,把病人撇下就去處理你的事了,你跟成醫師,真的沒什麼?」
她看向遠處一群嬉鬧推擠的年輕人,慢吞吞道:「有什麼並不代表可以做什麼。得化,這次,我幫不了你的忙,對不起。」
「算了!」他擺擺手,「我早就心裡有數了,你從小就是這樣,老怕欠人家情份還不了,從來不肯趁機多要一些,我看要指望你發大財是很難的了。」
他朝窗外看一眼,叫聲:「糟!下雨了!我忘了帶傘,你呢?」
雨在瞬間由針細般的落雨,轉為滂沱大雨,過馬路的行人疾奔著,街景籠罩在一層雨幕中。她驀地站起,臉色與灰色雲靄一般晦暗。
「雨,會下多久?」她自言自語。
「誰知道啊!」
她想起了那張無端因雨而痛楚的臉,忽然對雨生起了畏懼。
那張美好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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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朱,叫下一號。」
上一個病患才離開,他緊接著拿起下一本病歷。
臉隱隱作疼了好一會,他的耐性漸失,以往門診時的和言悅色快維持不了。
視線落在病患的姓名欄上,他暗驚,前方的座椅已飄來一道香氛,病患端正地坐在他面前,美麗的面孔笑意盈盈,身上的朱紅色制服裹住凹凸有致的身段,她無疑是病患裡最奪目的一個。
「成醫師,別來無恙。」鍾怡笑著。
他移動僵硬的上半身,面向她,不動聲色問:「你是來看病的?」
「成醫師真會開玩笑,來醫院不看病是做什麼?」
小朱豎起耳朵,兩眼睜得老大,她很幸運,最近幾個月一直在成揚飛身邊做跟診,她看到的門診室風景和別的護士都不同。鍾怡毫無病容,精神奕奕,她用膝蓋想也猜得到是來示愛的。無論是姿色平平的,或像鍾怡這般美人級的女病人,總愛在小疤、小痣上做文章,一再掛門診和成揚飛進行面對面接觸;他習以為常,從不拆穿,因而隔一段時間都會有這樣的對話出現。
「什麼地方有問題?」他目光落在病歷表,是公事公辦的表情。
「胸口有道傷口,想知道有沒有機會恢復原狀。」她面無波瀾,直勾勾盯住他迴避的眼眸。
他一怔,慣見各式各樣求診病人的他沒有強烈的表情出現,但眸色陡地黯沉,語調維持平靜,「怎麼發生的?」
「刺傷的。」美目不放過他的微小反應。「成醫師不檢查看看嗎?」
小朱很後悔今天把門診室的擺設調整過,她現在的位置只看得到鍾怡的背部,貿然跑到另一端去觀戲一定會遭成揚飛白眼,他對護士可是不假辭色的。
成揚飛緘默,五指握拳靠在腮邊,冷淡的眼神微生慍意。「在哪裡?」
他還是照章問診下去,鍾怡敢上門,就不會任他隨意打發,這裡是醫院,他不會允許自己失態。
鍾怡舉起纖指,解開三顆襯衫扣子,左右一掀,紫色的半罩式胸衣托住雪白無暇、線條完美的胸部,再度敞露在他面前,她心跳加快,胸口起伏明顯。
他面不改色,直視她,「抱歉,看不出有任何問題。」
「你看不見嗎?」她倏地攫住他手掌,按在胸脯上,拿開他的黑膠眼鏡框,「看不見,可不可以感受得到,傷口深到心臟裡了?」
小朱目瞪口呆,沒料到鍾怡如此勁爆,她幾乎想像得出那限制級的畫面,會讓成揚飛打壞道行。
他抽回手掌,原有的冷淡轉為無奈,他低聲道:「我以為,我們之間已經很清楚了,林庭軒不是替你討回公道了?」
她失望他的無動於衷,低頭扣回衣扣,輕語:「是他自作主張,我沒讓他這麼做;再說,承擔後果的不是你,是方楠。世界真小,方楠竟是方薇的妹妹!她們倆雖有點神似,要混為一談是表哥的心裡作祟,他這麼做是不對,但也是為了驟然失去方薇,控制不了自己,你能不能——別提起告訴?」
他掛著冷笑,「他會擔心嗎?他威脅方楠的時候可不像會擔心的樣子。」
「他沒想到你錄了音,更沒想到方楠會傷害自己保全你,他並不想要方楠毀容的。」她音量放低,幾近於耳語,只讓他聽清楚。
「你告訴他,我也沒興趣和他周旋,但是他得保證,從此遠離方楠,我自然可以不張揚、不追究。」他微掀唇,似不在動,但她聽明白了,點頭同意。
她深深凝視他,更靠近他一點,「揚飛,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捨我就她?」
方楠貌不如方薇,談不上開朗自信,舉止生澀疏淡,甚至有些漫不經心,直覺上,若不是成揚飛有心介入方楠的生命,方楠對他是不會有企圖心的。
「因為——」他對上她的逼視,「我和她是同類。」
她楞了一秒,接著又笑了,優雅地站起身,手指沸過他的左頰和下顎,那是她從前的禁忌動作,臨別在際,她不在乎了。「揚飛,你到現在還不想對我說實話。」
她自行打開門,含著嘲諷的笑走了。
來得突兀,結束得突兀,小朱對成揚飛興起由衷的佩服,他從頭到尾表情如一,也不知說了什麼話讓鍾怡乾脆地走人,沒有擦槍走火。
「小朱,下一個!」他平板著聲調提示,拿起最上一本病歷。
如果不是在醫院,他會叫住鍾怡,告訴她——他並沒有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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潺潺雨聲不斷。
她半睡半醒,輾轉反側,眠意仍淺,眼皮蓋不住轉動不停的眼珠。她放棄了催眠自己,跳下床,「嘎」聲關上窗,落雨的喧嘈立即被阻隔在密閉窗外。
重新回到床上,培養入睡的情緒。
但,沒有干擾的空間裡,篤篤心跳反而清晰入耳,更加難眠,她霍地又坐起,懊惱地抱著腿對著窗外乾瞪眼。
睡不著,她不一定得待在房裡;不能游泳,她可以在宅子裡走動走動……
決定了,她如釋重負地下了床,走出房門。
客廳留了盞夜燈,只夠照明動線,她移動在每個角落、每扇窗前,雨勢持續著不大不小,前廊壁燈映照下,車庫是空的,成揚飛沒有回來。
她走經沙發,把自己蜷縮在上頭,靠在扶手上。
這麼做沒什麼用處,不過是覺得心安罷了,她一點都否認不了,她在牽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