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女人的關係,他一向處理得很好,絕不拖泥帶水,所以他從來不覺得他會有陷入感情漩渦的一天。但他……挺在意她的,他不敢說愛,但無法否認自己真的在意。
這段感情到底是怎麼開始的呢?或許是因為他從來沒有跟同一個女人,相處過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吧!樂兒已經不會像初次見面時那樣閃躲他,連地上那只正在挖他鞋子的笨兔子也不那麼怕他了。
對他沒有戒心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他可是令人聞之色變、沒心沒肝沒眼淚的大野狼,她竟然好像真的被他拐到手了……
樂兒雖然不是很機警,但也不是個會隨便對別人敞開心胸的人,他能感覺到,她把他當作一個可以依靠的對象。
這麼說,他真的成功拐到她囉?
那……接下來呢?得把她甩了?可如果她哭了呢?如果……她受傷了呢?他真的能夠說走就走嗎?這……
當然可以啦!他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小女人,賠掉自己自由自在的黃金單身漢生活?開玩笑,天下多少女人會因此心碎。
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那六千萬。反正到時候,就說兩人個性不合之類的八股分手借口,做不成情人,還是可以做個朋友吧?可是……
武玄和將小毯子拉到樂兒的身上,胸口那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沉悶感受讓他覺得非常不舒服。
唉,還是趁她睡著時把她抱進房裡去好了,然後趕快閃人。他見識過她愛困時的模樣,那鬧人的功力著實了得。平時瞧她小心翼翼的,手不給牽、腰不給摟,但一旦想睡了,便開始神智不清的纏著人。
若只是她嬌弱的身軀黏在他身上,他怎麼會介意?但問題就在於她想睡覺時、咿咿唔唔地在他耳邊鬧個不休。睡品超差。
「嗯?」才剛說完,樂兒便揉著眼睛,像夢遊症發作般地茫然坐起身。
糟了,逃不掉了。
武玄和一時之間有些手足無措,趕緊將她摟進懷裡哄著、呵護著,希望帶來一點催眠效果,讓她能夠再度安然睡去。他只差沒唱一首安眠曲。
「幾……幾點了?」她有些沙啞地問道,扭動一下身子,窩進他的懷中。
「十二點半了,我抱你進去。」
「水……我要水……」她聲音扁扁的,有些像卡通人物。
「好,馬上倒給你。」此刻的他配合度超高。什麼事情,只要她大小姐要求,最好趕緊照辦,不然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他想先將她抱進房,她卻開始哇哇叫。「嗯啊……我現在就要嘛,水啦水……我要水嘛,你很奇怪吶,我要水啦……呃啊……水!」她嘟起嘴、皺著眉,半瞇著眼睛「番」了起來。
「好好好,倒水、倒水。」他沒辦法,只得轉了個方向,進廚房倒水,習慣性地嘴賤。「要不要用奶瓶裝啊?」
「我又不是你……那麼幼稚……還在吸奶嘴。」她的小臉仍是皺在一起,沒好氣地回他,又嗯嗯唉唉了好幾聲。
樂兒愛困症的另一個特點:她變得很會跟他鬥嘴,甚至可說是到了毫不留情的地步,跟平常的她完全不一樣。他不擅長跟進入半睡眠狀態的她抬槓,因為常常被她刺得渾身是傷。但他挺樂在其中就是了,或許他有些被虐狂吧。
武玄和艱難地微微向後仰,單手抱著她倒了杯水,將杯子湊到她的嘴邊。「大小姐,您要的水。」
樂兒含著杯緣,有嚴重的喝水障礙,原本皺著的眉頭更是糾纏成一團。
「要不要我餵你喝?」他有些幸災樂禍地問著她。
「我可以自己喝啦……囉唆……我才不要你用嘴巴餵我……」她用腳上毛茸茸的Snoopy頭拖鞋踢他,邊踢還邊往他身上纏,緊緊抱住他的頸項。
「你又知道我要用嘴巴餵你了?」他笑了。
「廢話……你頭腦裡的東西都沒消毒過的。」她一再嘗試喝水,仍是失敗,已經快失去耐性。「吸管……給我吸管啦……」
「上一次不就用完了?」他現在對她家裡的每個角落可說是瞭若指掌。
「你怎麼沒買,真沒用……害我喝不到水啦……真夠沒用的……」
武玄和微揚起眉,倒是不太介意被貶低。「所以我要餵你來做補償啊!是你自己不要的。」
「我不要醜男吻我……好噁心……」
武玄和的眉毛抽動著。「等等,親愛的,你是不是用錯形容詞了?那邊有本國語字典,你可以查查。」怎麼罵他都可以,就是不可以侮辱他的長相!
「也好……我覺得,丑,不足以形容你的醜陋……我……來查查看有沒有……足以形容你的詞。」她終於找到正確的角度,咕嚕嚕地將一大杯水喝了下去。
「恭喜你成功了。」
「你以為……每、每個人都跟你,一樣笨啊……」打了個嗝,頭歪了歪,她舒舒服服地靠在他的肩上。
他搖頭笑著。「回房了?女王陛下?」
「嗯……」
武玄和將她放在床上,拉好被子,撫著純真可愛的睡顏,輕輕吻了她的唇瓣。「樂兒……」他在她耳邊低聲地說。
她不耐煩地將手邊的枕頭砸向他。「嗯……你很吵耶……幹嘛啦……」
武玄和很順手地接下枕頭,並沒有被轉移話題。「乖乖地給我追好不好?」他脫口而出的話,完全沒經過思考,連自己也愣住了。
「不可能的啦……」她嗤地笑了一聲,揮了揮手,像是他在說玩笑話。
他沉下臉,從不知道這樣的答案會讓他如此難受,半晌後,才輕聲問了句:「為什麼?」
「你有那麼多的女人要顧……怎麼可能願意將你的……時間都……浪費在我身上,你……也覺得很無聊吧……?
「那如果……」他謹慎地開口:「我是認真的呢?」
「那就太稀奇了……」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或許我可以考慮看看……但……這實在……太不合理了。」
樂兒終於睡熟了,留下滿心矛盾的武玄和,只能看著她兀自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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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玄和花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讓自己一個人靜一靜,也讓心中的矛與盾狠狠的鬥上了好幾回。
他的人生到現在一路平平順順的,從來沒有什麼事難得倒他,像這種得做重大考量的情形還是第一次。
他本以為只要拿張紙,列出優缺點比較,就能做出決定。但事實上,他什麼也寫不出來,腦袋一直呈現渾沌的狀態,幾乎要把他逼瘋了。
他想她的時間越來越長,她的笑容始終在他的腦中環繞著,總覺得她的純真能淨化世間一切醜惡,包括他自己……
他居然會有這般想法?他武玄和竟然也會有自我反省的一天?
以前的他,從來不相信什麼一生唯一的愛,即使看到白虎嘯夫婦深篤的感情,也將之歸於他們相處了近十年而日久生情的結果。但他和樂兒相識這麼短的時間,又哪來的日久生情呢?
這樣的感情即便是愛,也是很不穩固的,連醫學報導都說熱戀有其時間性,那些輾轉反側、思念佳人的情形,過些時日便會退散。
活了二十幾年,他早隨性慣了,一直是我行我素,他生活之靡爛,他自己最清楚。玩樂與樂兒,擺在天平的兩端,哪端比較沉?而在她心裡,他又佔了多大的份量?純真的她,和這樣的他在一起真的好嗎?
他不知道,也或許他早就知道,只是仍沒有勇氣做出決定,但他想認真一次,面對自己的心,找出答案。
於是他拿起始終放在眼前的手機,撥了通電話給程楷華,響了很久,沒人接。他在程楷華的語音信箱留言:「算我輸吧,我不想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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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樂兒的心情還是不好。
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在家,身邊沒有人陪她玩、陪她瘋,也沒有人順著她的意寵她了。
寒假早就結束,她的玩心也收了起來,不再任性也無法任性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跟他在一起,她發現她能很自由地表達她的心情,她可以撒嬌、她可以板著臉等他哄,因為他都可以包容。
他雖不是脾氣不好,卻應該也沒有這般耐性任一個女人隨意耍孩子脾氣吧?在她的認知裡,他並不是那種溫和型的好好先生,但為什麼他從沒有拋下她一個人逕自離開、總是陪著她到她睡了才走呢?
以她對他的理解,他只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別人是強迫不來的。但他卻十分為她著想,像是知道她心情不好似的,所以一直默默陪著她。
雖然不管他對她有多好,她都不覺得他會認真,畢竟他不是那種肯安於室的男人。可是,就算他不是真心的又怎麼樣?至少他陪著她,讓她快樂、讓她暫時忘卻心底的不愉快,這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