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靚柔頷首,「好幾次,都是被老爸趕回房間唸書,不小心撞見的。」說得好像她老爸該為她老姊的傷心哭泣負責似的。
「啊!姊一定是在上班的時候被欺負了。聽說那裡只有她一個女的。她一定被騷擾了,覺得很委屈又投訴無門,才回家的。」小妹如是以為。
韓靚柔推她的額,「你少白癡了!」所以說,會讀書有什麼用?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不也跟個傻子差不多。
「不然是為了什麼?」
「老姊,」她作捧心狀,「心痛啦!」
「爸,」小妹恍然明白地舉手輕捂嘴,擔心地問道:「姊的心臟會不會真的有問題?」
「哦,我的天啊--」韓靚柔上身側躺在沙發上。以誇張的語氣和動作,表示她有多受不了老妹的直腦筋。
門鈴在這時候響了兩聲。
「家裡最小的,」韓靚柔手一揮,下令:「去開門。」
韓芳柔鼓肋說:「為什麼每次都是我?」
「不都說了,因為你是家裡最小的啊!」
韓靚柔老油條似的賴在沙發上。小妹拗不過,極不甘願地起身去應門。
韓靚柔因又一次賴皮成功而竊笑;一時得意,忘了父親在旁邊,竟想將兩腳也放到沙發上來。
「坐好。」
「啊……是!」她端正坐起。
「你剛剛說冰雪心痛,指的是什麼?」
「姊上次胃痛,不是也打電話回家說心痛?我覺得一定是因……」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小妹慌慌張張地自玄關跑進來。「好……好……好帥--好帥--」
「什麼好帥?」
「明……」小妹指著玄關,結結巴巴地:「明……明星……」
「明星?」韓靚柔展開雙臂,轉身欲奔向門口,「劉德華--」
「什麼劉德華?你這大三八。」小妹因她的花癡舉止而冷靜下來,「是一個很帥很帥,簡直就像明星一樣的人啦?」
「他按我們家門鈴幹什麼?」
「找大姊。」
「你跟他怎麼說?」
韓芳柔愣了一下,「因為他實在太帥了,所以我什麼都沒說……」有些不好意思地咬咬指甲,「關上門,就衝回這裡了……」
「什麼呀!」事實證明,書讀得好未必就能沉著冷靜、處變不驚。像她這老妹,人見人誇的優等生,還不是幹出把客人關在門口的糗事。
韓靚柔看看門外,再看看樓上,「想必治姊的藥自動上門了,」彎身掠過椅背、掛在沙發上,拿起媒婆送來的相親人選的資料,莫名地開心起來:「那這一百五十二萬就是我有羅!」然而仔細一瞧,她驚訝地發現:「啊?今年三十三歲?整整比我大了一輪還要加三年……老頭子一個了嘛……」
她手腳一軟。置身錢堆的美好夢想像飛了,她被迫重回由一大堆教科書所形成的泥濘裡。
「哦,我的一百五十二萬……」
來訪的人是文任仁。韓冰雪既不意外,也沒有感到失望。
她沒有請他入屋。兩人走到外頭,停在文任仁的車旁。
「你的妹妹們很可愛。」
韓冰雪順著他的視線回頭望;站在二樓陽台的靚柔、芳柔倏地將身子縮回室內僅留了兩隻烏溜溜的眼睛在微開的門窗縫隙間。
「剛哭過?」
也許是被他看出臉上殘留著的淚痕,韓冰雪撫頰,搖搖頭。「怎麼會來這裡?」
「聽說你好幾天沒去上班,我不放心,便下來看看。」
既然丁雨凡能輕易從總公司拿到她個人資料;那麼,對文任仁而言,查出她的行跡,也絕非難事。
「那天傍晚,你在門外?」
韓冰雪垂下眼睫。同時,鄰屋竄出一隻中型土狗,朝他們這方吠了起來。
在狗吠聲中,文任仁誠摯地對她道了句:「對不起。」
「你不需要對我道歉的。」
文任仁仍是一臉歉意,「霍華從小嬌生慣養,口沒遮攔。你別放在心上。」那只看起來頗為兇猛的土犬,緩緩逼近他們,狂吠聲中夾著惡嚎;不友善的態度明顯是針對文任仁。
「現在才跟你說這些,也許已經太晚,但是……」
土狗兇惡的吼叫聲,使他們的談話難以繼續。
看著似乎和文任仁有千仇萬恨的土狗,韓冰雪唇角上勾形成微揚的弧度,笑道:「那是鄰居養的狗,這一排房子全歸它管。生人勿近。」
「那麼在它眼裡,我是壞人羅?」
在土狗真的對他發出攻擊之前,鄰家主人現身,威嚴地抓住狗頸上的項圈,小狗嗚了一聲,卻仍不放棄朝文任仁悶嚎。
鄰家主人點點頭和韓冰雪打個招呼,其後將固執的小狗拉回屋內時,目光依舊聚集在文任仁身上,十分好奇地打量著他。
待周圍恢復平靜,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靜靜聽著夏日裡綿長的蟬鳴。
「我--大概會搬回來這裡吧。」
「不回去工作了?」
「曠了這麼多天工,人家也不會再用我了。」
「不會的。只要說一聲,就可以……」韓冰雪搖手要他別繼續說下去。
「回來自己的家鄉重新開始,以前的事,就當沒發生過……」
「可是那些事明明存在過。」他自車內拿出行動電話,
我叫丁雨凡來跟你談。」
「不用了!」韓冰雪輕撫住電話要他別撥,「什麼事都會過去的。再怎麼快樂、再怎麼慘淡,都會變成過去。所以,不在意了……我已經不在意了……」
「你的『心痛』已經過去了嗎?」文任仁最怕見到的,便是這樣的她,「嘴巴上說不在乎,而你的心呢?它也真的無所謂了?」
韓冰雪詫異得後退一步。為什麼連他也知道那件事?
「抱歉。」
初識時的她,是一朵柔弱而含苞待放的花朵,其後為了丁雨凡而盛開,也為了丁雨凡而枯萎。自然現象的花開花謝,雖令人惋惜,卻還能期待下一回花期。然而,心中的花一旦開始凋謝,脆弱的人,極容易因此而心死。
若韓冰雪能像其他女子,被丁雨凡所傷時,不顧一切地拋開自尊,向他爭取同樣的情感回報--文任仁或能放心一些。
可是她卻一個勁兒想躲開回憶,這只會讓她更封閉自己的心,躲在自己的世界裡!
「是丁雨凡說的。大概是從醫院認識的人聽來的。」
「所以你們知道了我住院的情形?」
「喔。」
韓冰雪皺攏眉頭,「那時候被妹妹取笑時還覺得沒什麼;現在卻覺得好丟臉。
那天到後來,只剩我留在他家。沒來由地,他突然告訴我那件事。我在想……或許,他是在意你的。他心裡一直掛念著你……」
「你真是個好人。」
她以為他是為了安慰她而這麼說的。
「那天真的是他的生日。」文任仁強調。
「那……蛋糕沒有白送了。」縱然那時的天氣再怎麼壞,她此刻的心情,已無風無雨。「你勸過我別自找苦吃的,當時不聽,現在弄成這樣,是自已活該。」
「我當時不是這個意思……」
「我已經死心了。」她正對他的眸光,表露自己的決心,「真的死心了。再不放棄,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文任仁手上的行動電話響起。他接起,是一通詢問他工作的電話。他盡量簡短地交代處理的方式。
「你很忙吧?」
「只是一點事。」
「姊,」韓靚柔來到他們身邊,「爸媽說,要請這位先生留一下來吃頓便飯。」
文任仁客氣地拒絕:「不用麻煩了。」
「可是……」以眼神示意姊姊留人。
「既然你還有事……」韓冰雪卻點頭同意文任仁離開。
今日分手,來日恐難再相見了。文任仁首度完全不隱藏內心情感地凝望她許久,道聲再見後,轉身汽車內。
「那個……」韓冰雪在他合上車門前又出聲:「謝謝你!不只謝謝你特意南下;也要謝謝你那天……一直幫我說話……」
文任仁展開水遠溫暖的笑容,「過得快樂一點。」
她點頭,搖手道別。
直到車子駛離視線,她才回身屋內。
「我聽到了喔!」韓靚柔在她身邊發表意見,「只是你們之間給人的感覺好奇怪喔!根本不是和好,簡直就像是徹底分手。」
韓冰雪微笑看她一眼,迎向站在玄關的父親。
「你的朋友已經走了?」
「他有些事,不得不趕回去。」
「姊,」小妹拿著相本呈到她面前,「你看。」
「這是……?」
「一看就能明白誰的餿主意。」韓靚柔頑皮地等著老爸將如何接話。
「呃……只是參考參考。既然你已經……」兩手相搓,那是平父緊張時的習慣動作。「那就算了、算了。」
父親尷尬的笑容,看在韓冰雪的眼裡,是溫暖的。
「爸,過兩天……我就要回去工作了……」
「喔……」這一聲答得不捨,隨即又中氣十足地加註:「哦,好啊!你打算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那我呢?」韓靚柔在韓父身邊打轉,看看能不能順便撈點甜頭。「我呢?」
好好先生倏地變成嚴父,命令道:「你上去唸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