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下船,他連多看她一眼都不敢,急急忙忙地要人將她送走,就是不願自己對她的眷戀再深一分,那只會讓他更痛苦而已!
原以為她的離開可以使自己的心掙脫禁錮,沒想到最後苦的卻是自己;想念她的心日夜折磨著自己。雖曾試著和別的女人交往來忘記她,可是卻怎麼也忘不了。
他想挽回她!是的,這才是他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可是,他又害怕再次失去。何況,奶奶並不接受她……
「薰,你真是頹廢到極點了。」一個嚴厲的蒼老嗓音在門口響起。
老夫人走進客廳,再次開口,是冷冷的譏誚。「就一個女人罷了,居然能將你搞成這模樣!熏,她真值得你這樣?她不過是個外國女人。奶奶不是跟你說過,外國女人都不值得信賴嗎?哼!她還不是和你母親一樣離開你了。」
時野熏抬起紅眼看著奶奶,淡淡地說道:「別拿她跟我母親相提並論,是我要送她走的。」他不容許有人批評沈似燃。隨後又仰頭灌了一口酒。
「你還是聽不進去,是嗎?」老夫人厲聲道。「瞧你這一個多月來過的是怎樣的生活?下班回家後,什麼事都不做,就是對著天花板發呆,要不就喝酒。熏,你可是時野家的領導人,你這樣子是準備要讓人看笑話是不是?」
時野熏緩緩地眨了眨眼,眼神還是一樣了無生氣,任憑奶奶叨念著他。
他所有思想的歸處,都是沈似燃。他想挽回她,卻又不知該怎麼做?奶奶的反對也讓他喪志。他好想、好想她,甚至衝動得想飛到台灣看她,哪怕只是一眼,只要一眼就夠了!他恨自己在感情上如此沒用的自己……
看著時野熏失神的模樣,老夫人一向嚴厲的眼眸中竟悄悄地泛起了淺淺的水光。她拄著枴杖,緩緩地在沙發上落坐。
「熏。」老夫人輕聲喚著他,語氣是少有的柔和與……顫抖?
時野熏聞聲抬眼,看見老夫人眼中隱隱的水氣時,略微詫異地揚高劍眉。這樣的奶奶,是自他進時野家以來從沒看過的。
「你知道嗎?在你的身上,我看見了你父親當年的影子。」老夫人的聲音低低的。「當年你父親為了你母親與我爭吵的時候,也是像你這個倔樣子。」
時野熏聽著,緩坐起身,神色複雜地看著老夫人。
「你是真的很愛她吧?你為了她而與我爭辯的樣子,和你的父親如出一轍。」老夫人定定地看著時野熏。
唉!或許是她老了,觀念舊了,所以才會一直無法接受他們年輕人的想法。
如果當年不是她的堅持,敏夫也就不會遠走他鄉,最後還客死異鄉,而讓時野熏流落在台灣,吃盡苦頭。如果這次她仍堅決反對,也許會重蹈覆轍,而安享含飴弄孫的天倫之樂,也許將成為奢求。
她還要再錯一次嗎?上次的教訓還不足以讓她覺醒嗎?看見時野熏為情傷的模樣,她也不好過。
「奶奶,我真的不能失去她。」時野熏疲累地撐著頭,啞著聲音說道。這些日子來,思念的煎熬已將他折磨得再也不像他自己。
「那……就去追回她吧!我相信自己孫子的眼光。若你真的愛她,就去追回她!『小泉企業』那邊,奶奶會處理的。」
「奶奶?!」時野熏不敢相信地看著老夫人。為什麼奶奶會在轉瞬間拋下對沈似燃的偏見?
老夫人偷偷拭去眼角的淚,又擺起了慣常冷肅的表情,口是心非地說道:「我只是不想讓你父親的事重演,也不想再看見你頹廢的樣子罷了。你以為奶奶是心甘情願答應接受她嗎?」她是真的釋然了,看見熏傷神的模樣,她也於心不忍呀!畢竟是自己的親孫子,她又何嘗願意這樣折磨他呢?是該看開的時候了。
「可是——」一抹狂喜瞬間淹沒了時野熏,但他還是有著顧意,因為他要的女人,是奶奶極度厭惡的台灣女人。
老夫人看穿了他的顧慮。「可是什麼?我可不是馬上就能接受她的,別以為我做了多大的讓步!」她口不應心冷冷地說完話,旋即起身,摘下手指上的戒指交給時野熏。
看著手中鑲藍色貓眼石的戒指,時野熏微微地笑了,知道奶奶只是拉不下臉。他濃眉一揚,詢問似地看著奶奶。
「這可是時野家傳長媳的戒指,叫她要好好保管,若是丟了,她賠都賠不起!」時野夫人嚴苛地說完話,便拄著枴杖走了。時野熏沒看見,背對著他離去的奶奶,臉上露出一抹釋懷的笑。
時野熏深思地看著掌心中的戒指。他真的還追得回她嗎?他害怕自己又會退卻……沈似燃哭泣的臉霎時浮現眼前——
突然,他握緊了手中的戒指。
奶奶都讓步了呀,那他究竟還在猶豫什麼?他替自己找的藉口都已經被推翻了啊!明白就是不能沒有她,為什麼就是不願做出讓她安心的承諾?她有多愛他,他難道還不明白嗎?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她會一直待在他身邊呢?
如果她也承諾她絕不離棄,那麼,他也會交出完整的心!
黃昏時,小公園內有不少人在運動、散步。沈似燃站在兩旁都是枯黃落葉的樹下,臉色蒼白、神情落寞地看著不遠處一個正在學走路的小男孩他的媽媽跟在他身邊,他不小心摔倒的時候,媽媽就會趕快將他扶起來,讓小男孩再繼續往前走。
每當看見小孩子,她的心就會有著傷感。她也有過孩子,和最心愛的人共同的結晶,但卻是無緣。天知道,她有多愛孩子呀!
突然,一顆球滾過她身邊,不遠處的幾個小男孩齊聲朝她大喊著:「阿姨,幫我們撿球。」她微微一笑,轉過身要撿球時,卻看見停在她身後一公尺遠的地方,站著一個熟悉而挺拔的身影。
沈似燃怔在原地,看著那張朝思暮想的俊臉,逐步向她靠近,她內心的喜悅無法克制地高漲起來。
她眼眶泛紅地仰起頭看著眼前的男人,想找出一絲他為她的離去而頹廢的證據——沒有!一絲絲都沒有!他甚至是精神煥發的,仍猶如發光體般地引人注目。
時野熏強迫自己冷靜地看著她,想看出她眼中的情感。天知道初見她時的一剎那,他內心的起伏有多大?他多想上前緊緊抱住她,卻又怕她會拒絕。
其實他到台灣已經好幾天了,每天都到她公司樓下等她下班,跟著她走進這處小公園,再隨著她走回家。看她落寞的背影,他好心疼!他多想用他的手抹去她的悲傷,用他的胸膛去保護她,不再讓她受傷!
「我找你,是為了拿回我的機車鑰匙,改天我會派人將車領回日本。」這是他想見她的藉口,也是為了試探她對他是否情還在?
沈似燃僵了一下,沒想到他來找她,為的只是要回鑰匙而已。是自己又在妄想了嗎?原來他並不是要挽回這段情,而是要討回屬於他的東西罷了,虧她還以為他們有復合的可能呢!
她黯然地垂下臉,低聲苦笑,道:「原來從頭到尾,為了這段情而傷神的,只有我一個人而已……」她好想哭,為這個傷人的殘忍事實而哭。
時野熏好想伸出手,摟她入懷,但卻強忍住。他將雙手插進口袋。在他還沒有確定她對他的感情仍濃時,他不想表露他的情感,就怕結果太傷人。
沈似燃低下頭,在皮包內翻找著,一邊梗聲說著:「原本我想把鑰匙寄還你,可是,我卻還眷戀著屬於你的東西……」她吸吸鼻子,勉強地笑著,將鑰匙遞上前。「還給我吧,我們……就這樣算了……」
還眷戀著他的東西?這代表什麼?代表她對他還是有情的嗎?聽見她這麼說,他臉部的肌肉微微抽動,抖著手接過鑰匙。
沈似燃心裡酸酸的,她仰臉望著他,眼睛紅紅的,但勉強擠出一抹淺笑,卻仍帶著幾絲苦澀。「我先走了。」於是她轉過身,低著頭,淚水再也藏不住地快速淌下臉頰。
他們……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
眼看著沈似燃一步一步地邁步向前,時野熏眉頭一蹙。他怎能再次任她離開他的生命呢?
於是他的步伐毫不遲疑地隨即追上了她,強硬地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急急地說道:「等一下!」
沈似燃低著頭,不想再看那讓她心碎的臉龐,鼻音濁重地問道:「時野先生,還有什麼事嗎?」既然不要她,為什麼還要拉住她?這種遊戲他仍玩不膩嗎?
「你……你會遺棄我嗎?」時野熏孩子氣地問著,他擔憂心急地等待她的回答,甚至緊張得手心冒汗。
沈似燃愣了一下,爾後笑出聲。那聲音好苦、好苦。「有必要這麼問嗎?」她甩甩頭,掙開時野熏的手,再度往前走。
時野熏再一次地拉回她,在她耳邊激動地喘息著說道:「我不會任你就這樣走掉的!」他知道,若這次任她就這麼走了,就真的挽不回她了!一思及這個可能,他的心便像是被火灼燒那般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