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就一個月。」她肅然道。
她握緊手中鞭,像緊握著一條毒蛇。早晚她都要練完第十式,和展雲飛對手兩次,她皆吃了敗仗,這口氣她也嚥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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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羅門,方笙溫柔地喂柳晴服安胎藥。
柳晴臉色蒼白,眼眸空洞無神。「笙……好苦。」
「乖。」方笙拍撫著她的背。「為了孩子好,乖乖喝完它。」
「它害我一直睡,渾身無力,悶死了。」柳晴抱怨著,還是喝完它。自從日前方笙得知她懷孕後,便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連床都不肯讓她下,她想去哪他都親自抱著,將為人父的喜悅展於眉角。
方笙摸著她腹部,臉上露出一種渴望的表情。
柳晴嗔笑。「猜猜這娃兒像誰?男的女的?」說著困得打個呵欠。呵,這藥真讓人倦懶,她又昏睡過去。
方笙凝視著她睡去,眼神變得深邃而遙遠。
他摸摸柳暗的臉,又貪戀地撫摸那柔軟的腹,然後才鬆了紗帳轉身離開閨房。
他走後,一道人影元聲無息飄進房裡,一隻皎白的手猝然掀開紗帳,冰冷視線射向床上的柳晴。彤愛君垂眸注視熟睡中的柳晴。她方回師門即聽說了柳晴懷孕之事。
燭光溫暖映照房間,而愛君的心寒冷似冰。
想起展雲飛說的話——斬情鞭令她失去孕育生命的能力,甚至可能活不過三十……
彤愛君望著熟睡如嬰孩的柳晴。她的心下著大雪,面對著柳晴的幸福,面對她光明的人生,彤愛君嫉妒得發狂。
方笙愛她、寵她。現在她體內甚至孕育他的一部分,他們將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憑什麼?憑什麼有人可以這麼幸福,而她卻要這麼不幸?
心,痛苦焚燒。
她伸出雙手,摸上柳晴纖頸。柳晴只是輕吟一聲,不知危險逼近。愛君美麗的臉龐冰冷殘酷狠絕,就像是魔鬼在她耳畔叨叨地煽動著嫉妒的火焰。
殺了她,愛君,殺了她。
愛君掐住柳晴頸子,屏住呼吸。
有一剎她腦中一片空白,真以為自己已經下手;忽然,理智竄進腦裡,她睜眸,雙手劇烈顫抖,意識到自己有多可惡,意識到自己簡直與惡魔無樣,她震驚羞愧地轉身離去。
嫉妒像毒蛇緊縛住愛君,孤寂像鞭子纏繞她。
她發狠地練起斬情鞭,在黑夜底,她像瘋狂了的獸,舞動著斬情鞭,柔軟的身軀與鞭子糾纏,融成一體。
然後冰冷的寒氣開始在她體內流竄。
好冷!她起身抹去唇畔血跡。好冷,如果這時展雲飛抱著她就好——
她怔住,震驚於她這荒謬的念頭。
黑夜似綢輕輕覆住這個世界。愛君環抱住自己,身子還不住顫抖。怎麼,忽然就想到那個野蠻的男人?
他的手大而溫暖,撫摸她時,教她溫暖得什麼都忘了。他的擁抱充滿力量,他的身體強壯偉岸,和展雲飛躺在一起時,她幾乎忘了世間一切,只是昏沉沉地融化在他身下。
愛君甩頭,退自己甩開那些不該有的綺想。
她苦澀地笑著提醒自己——他是敵人哪,愛君!這只是慾望,慾望罷了。
彤愛君歎息,只覺得渾身發寒。抬頭凝視藍黑色的天,轉身潛人弟弟居住的廂房。
她已經好幾天沒見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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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青銘聽見一個遙遠而寂寞的嗓音喚著他。
「青銘……」
昏睡中他感覺到有人將他的臉擱入懷中,感覺那人很小心翼翼地輕輕撫摸他的臉,感覺某種溫暖的目光正愛憐地注視他。然後他睜眼,看見一對美麗清冷的眸子。
「姐……」他凝望姐姐,那模在他臉上的手好冰。「娘不讓你來,都是我害你……」
「噓。」愛君眸色溫暖。「沒關係,沒關係……」
「姐……」彤青銘感覺到愛君異常冰冷的體溫。「你好冷,怎麼了?」
弟弟的身體很溫暖,愛君愛憐地拂開他額上亂髮。她眼神閃爍,無限惆悵。
「青銘,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們在作夢?嗯?」她聲音輕悄恍似在夢中。「等這個夢醒了,父親沒死,娘好好的,你一樣健康,我們還是孩子,一切就像當初那樣。我們從老家醒來,都還是十幾歲的孩子,而這一切就像沒發生過,我們只是作了一場噩夢。」
彤青銘微笑,乾澀道:「那麼,等醒來……我又可以跑跑跳跳,和你去市集玩?」
「是啊。」愛君淒然微笑。「姐姐牽著你去吃豆腐花。」
彤青銘深吸口氣合目回憶道;「牛老伯的豆腐花,又白又嫩又甜,嘗一口就化在舌尖,我最愛吃了。有一次我連吃了三大碗,牛老伯笑得合不攏嘴,那天日子特晴,天上的雲白得像棉花一團團地,就像我吃的豆腐花,那天姐姐對我特好,還買了一隻蟋蟀給我。」
「那只蟋蟀呢?」愛君問。
「我放走它了,因為它卿卿卿吵得我不能睡,我一生氣就把它扔到院子裡。」
愛君笑了,彤青銘也笑了。
愛君笑著責備他。「你這沒良心的小子,姐送的就這麼給你扔了。」
彤青銘格格地笑起來,像個孩子。看見他微笑,愛君也笑得合不攏嘴。
笑聲驚動了前房的彤夫人,她緊張地闖進房間,一看見愛君抱著青銘,立即駭得奔上去推開愛君,趕她出去。
她對著愛君咆哮:「你來幹嘛,你又想殺他,你甭想,滾出去。滾出去!」
青銘急嚷:「娘、娘!」他這一急又猛咳猛喘。彤母驚得坐回床前,拍著兒子的背。一邊急哭著朝愛君嚷嚷:「你看他,你是想害死他是不?你還不走?!」
愛君轉身就走,身後傳來母親惶恐的啜泣。
這畢竟不是夢,這是殘酷人生。愛君蕭瑟地遁入黑夜。
「何須更問浮生事?只此浮生是夢中……」她輕歎,淒冷的嗓音在夜裡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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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雲飛說的話是真的嗎?
中堂裡,方笙召集了他最珍視的三名部下,研討奪取鎖元盒之事。
彤愛君凝視著她自小便崇拜景仰的男人,他俊美的臉龐永遠像夢一樣遙遠。她心不在焉聽著方笙擬計劃。
然後,方笙忽然側過臉來望住愛君。
「那麼……按著破陣勢推敲,鎖元盒應該就藏匿在陣中幾個廂房內。愛君,就拜託你潛入偷取,只要記牢口訣裡幾個埋設機關的方位,應該沒有危險。『隙中駒』、『石中火』會在外頭接應你。」
愛君往後靠進椅背,雙眸盯住方笙。
「師父,練斬情鞭會失去生育力麼?」她眼睛一瞬也不瞬注視他。「而且,多活不過三十。」
方笙聽了,神色從容,還露出一抹笑。
「你想,我會讓你去練這麼可怕的武功嗎?你聽誰說的?」
愛君凝視方笙,像是要望進他心海深處。方笙神秘深邃的一對眼也牢牢地迎視她目光。他清俊的臉,一如往常,平靜溫柔,遙遠淡然。
愛君忽然起身,取走破陣的路觀圖,旋身就走。
「你知道不論真相如何,我都會為你賣命。」愛君冷冷地拋下這句。
方笙追出去,攬住她手臂,將彤愛君轉過身來面對他。
「愛君。」他溫柔地喊她。「你有心事?」像往常一樣雙手溫柔地按住她纖瘦的肩膀。「你看來很疲倦。」
方笙的手就按在她雪白裸肩上,愛君皺眉,他的手沒有展雲飛的溫暖。不知何故,他的碰觸沒有以往她想像中的甜蜜。愛君心驚,不是一直愛著方笙嗎?不是羨慕柳晴嗎?怎麼……
方笙歎息。「我聽說了你娘的事,她護子心切,肯定傷了你的心……」他替她難過,他將愛君憔悴的身子輕輕圈人懷中,無聲地給予安慰。
愛君沒有反抗,她被動的貼靠方笙胸前。她想著,展雲飛的胸膛比他寬,展雲飛的懷抱炙熱溫暖、充滿力量,而方笙……方笙的……好疏離,他的懷抱好疏離、好陌生……矛盾混亂的思緒衝擊著愛君。她原以為自己會悸動熱情地回擁方笙,她曾想過千萬遍被方笙抱著的感覺。
可是當夢中想望的事真臨到頭來,她竟呆愣得似個木頭。沒有熱情、沒有歡喜,只是不斷地想到方笙和展雲飛的不同,怎麼回事?
方笙的擁抱沒有給她溫暖,反而令她意識到他的遙遠。
愛君的沉默和冷漠,令方笙有些尷尬地放開她。
然後她說:「我會幫你奪回鎖元盒。」
愛君轉頭就走。她愛的是這個男人嗎?愛君無限惆悵為什麼她的身體對他的擁抱卻這麼陌生冷淡?難道自己變了?
方笙凝視愛君的背影,他一直知道愛君對他的愛慕,所以也一直小心處理他們的關係,今夜,他忽然意識到,她變了。
方笙沒有鬆了口氣的表情,反而凝起了眉——是什麼改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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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晴,艷陽籠罩,竟下起細密的太陽雨。
展雲飛被王爺請至王府,商討下一批押解的犯人。
碩王爺儀態雍雅端坐黑檀矮几前,手持羽白羅扇,唇邊噙著一抹得意的笑。整個下午他都是這副愉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