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你的!」何飛飛氣呼呼的推開他:「別人燙了你還罵人!沒良心,你們全沒有良心!」說著,不知怎的,她竟「哇」的大哭起來了。我們全慌了手腳,摟著她問:「怎麼了?怎麼了?」
「又是你,小俞!」彤雲狠狠的瞪了小俞一眼:「人家燙了,你還拿她開玩笑!你們男孩子沒一個是好東西!」
「我又做錯了?」小俞愕然的瞪著眼睛:「這才是好心沒好報呢!」
「你還不道歉?」紫雲推了他一把。
「我道歉?」小俞叫:「我幹嘛道歉?」
「你把何飛飛都弄哭了,你還不道歉?」彤雲罵著說:「快呀!去呀!」
「好,好,好,我道歉,我道歉,」小俞用手抓抓腦袋,垂頭喪氣的站在何飛飛面前,對她鞠了一躬,像背書一般的說:「小姐,我對不起,得罪了小姐,一不該讓火神燙傷你,再不該讓烤肉發燙,三不該好心送肉給你吃,四不該說笑話想討你開心,五不該……不該……」他眨巴著眼睛,想不出話來了,最後才猛然想出來說:「不該讓那串發燙的肉,那麼快的跑到你嘴裡去!」
何飛飛眼淚還沒干呢,聽了這一串話,卻「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從地上一躍而起,她攬著小俞,親親熱熱的說:「你是好人,他們都壞!」
我們大家面面相覷,好生生的,我們又都「壞」起來了!
小俞也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是,總算何飛飛不哭了,一件「燙嘴」的公案也過去了。我們又歡天喜地的吃起烤肉來。那一整天,何飛飛都跟小俞親親熱熱的在一塊兒,我們甚至於背後議論,春風起兮,恐怕又要有一段佳話了!
夏天將來臨的時候,大家都很忙,聚會的時間自然而然就減少了。主要是因為期終考馬上就要到了,而我們大部分都已是大三的學生,柯夢南比我們高一班,暑假就要畢業。別看我們這一群又瘋又愛玩,對於功課,我們也都挺認真的,所以,那一陣我們只是私下來往,整個圈圈的團聚就暫時停止了。
這並不影響我和柯夢南的見面,我們幾乎天天都要抽時間在一塊兒談談,走走,玩玩。尤其因為暑假裡他要去受軍訓,我們即將面臨小別的局面,所以我們就更珍惜我們可以相聚的時間了。日子裡是摻和著蜜的,說不出來有多甜,說不出來有多喜悅。我們沉浸在一種幸福的浪潮裡,載沉載浮,悠遊自在,把許多我們身外的事都忘了,把世界和宇宙也都忘了。
許久沒有見到懷冰他們,也沒有人來通知我聚會的時間,我呢,在忙碌的功課中,在戀愛的幸福裡,也無暇主動的去和他們聯絡。因此,我好久都沒有大家的消息,直到有一天,懷冰突然氣急敗壞的來找我:「藍采,你知不知道祖望出了事?」
「怎麼?」我驚愕的問。
「他喝醉了酒,騎著自行車,從淡水河堤上翻到堤底下去,摔斷了一條腿!」「什麼?」我大驚:「這是多久以前的事?」
「兩天以前,現在在××醫院。」
「你去看過他沒有?」
「沒有,我正來找你一起去。」
「等我一下。」
我跑進去和媽媽說了一聲,立即走了出來。我和懷冰一面走向公共汽車站,一面談著。我問:「祖望從不喝酒的,怎麼會去喝酒呢?而且,他一向做任何事都是小心翼翼的,會騎著自行車翻下河堤,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假如是無事忙或者三劍客,都還有可能,祖望怎會如此糊塗?」
「還不是受了刺激!祖望就是那麼傻里傻氣的!」
「你是說彤雲?」我問。
懷冰點了點頭,歎口氣說:「有那麼傻的姐姐,又有那麼傻的愛人!」
「你是什麼意思?」我怔了一下。
「彤雲完全是為了紫雲,你看不出來嗎?藍采?她對妹妹的感情好到連愛人都要相讓,結果,祖望卻受不了她的拒絕,一個人跑去喝酒,當晚就出了事!」
「我不認為彤雲完全是為了紫雲,」我說:「彤雲不會那麼傻,愛情又不是糖果或玩具,可以送給別人的!」
「事實是如此!」懷冰說:「我問你,假若你的一個親密到極點的好友,也愛上了柯夢南,你會讓嗎?」
我望著懷冰。
「不!」我說:「絕不可能!你呢?你會讓掉谷風嗎?」
她想了想,也搖搖頭。
「所以,」她說:「我們都沒有彤雲偉大。」
「不能這麼說,」我不贊同的說:「你忽略了人性,彤雲這麼做是不合理的,如果這其中沒有別的隱情,彤雲就是個大傻瓜!」
「人有的時候就是很傻的。」
「但是,彤雲是個聰明人。」
「就因為是聰明人,才會做傻事呢!」
我愣了愣,懷冰這句話彷彿哲理很深,粗聽很不合理,仔細一想,卻有她的道理在。我不說話了,我們默默的走向車站,我心裡恍惚不定的想著,我們這一群人都不笨,都是聰明人,是不是也都會做些傻事呢?
我們到了醫院,祖望住的是二等病房,一間房間兩個床位,但是另一個床位空著,所以就等於是一個人一間。我們去的時候,谷風已經先在那兒了,無事忙和水孩兒也在,另外,就是彤雲和紫雲姐妹。祖望的父母反而不在,大概因為我們人多,他們又要上班,就不來了。我們一進去,就把一間小房間擠得滿滿的了。
祖望躺在床上,腿已經上了石膏,頭也綁了紗布,手臂上也纏著繃帶,看樣子這一跤摔得非常厲害。好在沒有腦震盪什麼的,他的眼睛大大的睜著,神志十分清醒。
「瞧!又來了兩個!」無事忙看到我們就嚷著:「祖望,你簡直門庭若市呢!剛剛一個護士小姐抓著我問,你是不是交遊滿天下,怎麼朋友川流不斷的!」
我們走到床邊上,我問:「怎麼搞的?祖望?」
祖望苦笑了一下,笑得淒涼,笑得苦澀。
「天太黑,我看不清楚路。」他低聲說。
紫雲坐在床沿上,癡癡的望著祖望,聽到這句話,她眼圈陡的一紅,忍不住的說:「什麼天太黑?好好的去喝酒,又不會喝,自己找罪受嗎!何苦呢?」
她的眼睛閉了閉,再揚起睫毛時,已經滿眶淚水,祖望注視著她,他的臉色變了,用牙齒輕輕的咬了咬嘴唇,他的眼光溫柔的停在她的臉上。然後,他拍了拍她放在床沿上的手,像安慰孩子似的說:「我根本沒什麼關係,紫雲,我很快就會好的,真的,紫雲。」
經他這樣一安慰,紫雲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她猛然間撲倒在他床邊上,「哇」的大哭了起來,哭得好傷心好傷心,似乎把她所有的癡情,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焦慮和擔憂,都藉這一哭而發洩無遺了。祖望大大的動了容,費力的支起了身子,他撫摩著她的頭髮,一疊連聲的說:「怎麼了?怎麼了?紫雲?我真的沒什麼呀,你看,我只不過傷了點皮肉呀!噢,紫雲!」
他的手攬住了她的頭,眼眶也不由自主的濕潤了。彤雲站在床邊上,目睹這一幕,也不住的用手擦著眼淚,但是她的唇邊帶著笑,分不出是喜悅還是悲哀。然後,我們忽然醒悟到應該退出這間房間了,我對懷冰和水孩兒使了個眼色,拉著彤雲、谷風、和無事忙,一起悄悄的退出了房間,留下紫雲和祖望,讓他們好好的哭一哭,好好的訴一訴。無事忙為他們關上了房門,站在門口說:「我要守在這兒,幫他們擋駕別的客人。」
一個護士被哭聲引來了,急沖沖的要衝進病房裡去,無事忙一把攔在前面,笑著說:「別去,小姐,裡面沒事!」
「有人哭呢!」護士小姐說。
「你沒聽過哭聲嗎?」無事忙笑著問:「別去打斷她,這眼淚是可以治傷口的,比你們的特效藥還好!」
那護士莫名其妙的望著我們,搖了搖頭,又莫名其妙的走開了。我們大家彼此對望了一下,都禁不住的微笑了起來。
我拉了拉彤雲的袖子,低低的說:「我要審你,彤雲。」
我和她離開了大伙,走下醫院的樓梯,來到醫院前的大花園裡,站在噴水池前,我說:「你想做聖人嗎?彤雲?」
「想做凡人。」她說,安安靜靜的望著水池中的荷葉。
「你真不愛祖望?」
「我告訴過你。」
「你確定?你不會弄錯自己的感情?」
她抬起頭來,深深的望著我,好一會兒,她說:「最起碼,我沒有紫雲那麼愛他,我對他的感情早就不忠實了。」
「我不懂。」我說。
「我告訴你吧,」她深吸了一口氣:「我確實跟祖望好過一陣,有一段時間,我甚至想,我會愛上他的,會跟他結婚,會跟他過一輩子。可是,當有個男孩子闖進來的時候,我馬上就變了。這證明我對祖望的感情沒有生根,也禁不起考驗。而紫雲不同,她從高中的時候起,眼睛裡就只有祖望一個人,從沒有對其他任何一個男孩子動過一點點心。所以,她才是祖望所該愛的人,她才是能給祖望幸福的人。你懂了嗎?藍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