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倏然回頭。「你的意思是說,那男孩子是個壞蛋!」
他轉過身子去,點燃一支煙,他慢吞吞的抽煙,吐煙,他的臉罩在煙霧底下。「我永遠不會這麼說!」
「你心裡在這麼說!」她任性的頂嘴。
「咳!」他清了一下喉嚨:「你還有事要報告嗎?」
這就是「逐客令」,也就是「出去」兩個字的代名詞。她微微彎腰,退出房間。心裡在憤憤不平。第二天中午,她仍然和阿奇吃飯,對這件事,她卻隻字不提,她怕更加傷害了他的自尊,也怕洩露了自己的感情。「要對人看清楚一些」,蕭彬的這句話,已不知不覺的印在她腦海中,她那天特別對阿奇從頭到腳的「看清楚」,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看得阿奇渾身不安了。「喂,喂,」他喊:「我頭髮上有毛毛蟲嗎?」
她笑了。「沒有,你的頭髮有點自然卷,像卷毛狗。」
「你是不是愛護動物協會會長?」他驚奇的問。「怎麼?」「你好像對於狗啦,貓啦,特別感興趣。」
「嗯,」她哼了哼。「我倒希望你是隻狗或者貓!」
「怎麼?」「我就──不會受到注意了!」
「你──」他微微一震:「受到誰的注意了?」
「唔,」她搖搖頭:「事實上沒有。只有人警告我要認清楚你!」「哦!」他不安的在椅子上蠕動著。「那警告你的人可能自己對你有野心!」她睜大眼睛看他,想起蕭彬,想起蕭太太,不!不會。她搖搖頭,又想起「女秘書」的奇妙地位,蕭彬娶了第一任女秘書,前三任的女秘書又都嫁到蕭家……那蕭家也真奇怪,別人收集郵票,收集蝴蝶,收集古董……他們家卻收集女秘書!
這天中午,她說的話很少。他也反常的沉默,總是若有所思的瞪著她,又若有所思的在點菜紙上,用原子筆有意無意的寫字,她伸頭去看,竟是李清照的兩句詞: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她心裡一震,瞪著他:
「你在幹什麼?」他的臉驀然一紅,把桌子上的字條一把揉縐了丟掉,他對著她勉強的笑了笑。「知不知道『作繭自縛』的成語?」
「知道。」「唉!」他歎口氣,眼光又怪異起來。「人,常常會作繭自縛,尤其是感情事件!」她溜了他一眼,他的神情多麼沉重啊!為什麼呢?他的眉頭鎖得多緊啊,為什麼呢?她多想撫平那眉峰的皺紋,多想抹掉他臉上的烏雲呵!她握著茶杯,呆呆的看他,他有心事!他不再嘻嘻哈哈,不再玩世不恭,不再連珠炮似的說俏皮話……他有心事!「阿奇!」她喊了一聲。
「嗯?」他抬頭看她。「你在擔心些什麼?」他隔著桌子,握住了她的手,欲言又止。終於,他放開她,站起了身子:「再說吧!」他說:「今天晚上,我送你回家好不好?我有些話,不能不對你說了!」
她模糊的湧上一陣恐懼感,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敏感的體會到,她和阿奇的「友誼」關係即將衝破,再邁過去的未來,可能不是光輝燦爛的陽光,而是陰雲欲雨的天氣。她顫慄了一下,驀然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這使她更加困惑了。不過,即將來臨的總會來,她一定要接受自己的未來,不是嗎?她注視著他,笑了。
「好,晚上下班等你!如果你願意,我要把你介紹給韶青,我和韶青常談起你,我們背後都稱呼你是『神秘的阿奇』。」
他苦笑了一下。低聲自語了一句:「只怕阿奇脫下那件神秘外衣,就什麼都沒有了。」
她沒聽清楚他在哼些什麼,伸頭去看他:
「你說什麼?」「沒說什麼!」他們走出餐廳,走往達遠大廈。一路上,他們幾乎沒有交談什麼。直到分手時,他才說了句:
「五點半在大街轉角處等你!」
「轉角處?」「是的,大門口太招搖了!你……已經是董事長面前的『紅秘書』了!」他走了,她回到秘書室,心裡湧滿了疑惑,精神是忐忑不安的,情緒緊張得像一根拉緊了的弦。她自己也不知道在緊張些什麼,腦子裡一直在記掛著五點半的約會。卻上心頭6/26
這天下午很漫長,但是,大約在下午三點鐘,卻發生了一件大大的意外。當時,董事長正在招待貴賓。她在秘書室裡,準備了點心和咖啡,叫小妹送了進去,正要用電話問蕭彬,需不需要她進去招呼。突然間,她覺得房門發出一聲巨響,她愕然回頭,秘書室的門已經被撞開了,有個橫眉豎目的陌生人直衝了進來,他滿臉殺氣,來勢洶洶,迎藍立即意識到不妙,看來是搶劫。她本能的衝到書桌前面,攔住了當中的抽屜,因為裡面有些應急的款項。同時,大聲的問:
「你是誰?你要幹什麼?」
那人直接衝到她面前,伸頭面對著她,眼睛對眼睛,鼻子對鼻子,他呼出一口氣,她馬上聞到一股衝鼻的酒味,原來,他還是個酒鬼!「你是新來的秘書嗎?」他開了口,聲音倒是清晰的,他的眼光陰沉,卻有種灼灼逼人的威力。他留了滿下巴的絡腮鬍子,穿了件T恤,肌肉結實的凸出來,他很兇惡,可是,也充滿了某種男性的力量。「你叫什麼名字?」他命令似的問。
「夏迎藍。」她不由自主的回答,背上冒著涼意,懷疑他身上有沒有帶武器。「夏迎藍!」他不屑的哼了一聲。用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把她的頭硬給抬了起來,他冷峻的看她:「你預備嫁給蕭家的什麼人?說!」她大吃一驚,完全莫名其妙。
「我不嫁給蕭家的任何人!」她說:「你放開我!你是誰?」
「不嫁給蕭家的任何人?哈哈哈哈!」他縱聲狂笑,笑容裡充滿了輕視,充滿了嘲笑。「哈哈哈哈!不要讓我笑破肚子,蕭家專娶女秘書,你難道不知道……」
這陣混亂驚動了整個十樓,第一個衝進房間的是蕭彬,第二個是總經理,然後,有更多人衝進房間來。
「住手!」蕭彬大吼,因為那陌生人已快扭斷了迎藍的脖子。「你又跑來幹什麼?黎之偉,你找姓蕭的麻煩,別找到不相干的人身上,放開她!」
那陌生人非但沒有放開她,反而一把扭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手腕用力一扭,就轉到了她身後,她痛得從鼻子裡吸氣,眼淚都快掉出來了。然後,她覺得有一樣冰冷的東西頂住了她的脖子,是把刀!是把很尖利的小刀,她已感到那皮膚上的刺痛。「你們都別過來,誰過來我就殺了她!」那人威脅的說,她的手臂又被用力一扭,更痛了。
「黎之偉,」蕭彬喊著,顯然有些焦灼了。「你要些什麼?你明說!」「我要──」那黎之偉一個字一個字咬牙切齒的說了出來:「我要──你的女秘書!」
「她沒惹你吧!她根本不認識你!」蕭彬急促的說。
他用力把她頭髮一拉,她往後仰,和他面對面了。
「現在,」那人清清楚楚的說:「請認識我,我姓黎,名字叫之偉,之乎者也的之,偉大的偉,聽到了沒有?聽清了沒有?」他再扯她的頭髮,她被動的仰著頭,咬牙不吭氣,只是瞪眼看著他,他抬起頭,對蕭彬咧嘴一笑:「好了,她已經認識我了。我要把她帶走!」
「你瘋了!你喝醉了?」蕭彬喊:「你敢帶她走,我馬上報警說你綁票!」「悉聽尊便!」他嘲弄的答了一句,把迎藍的胳膊用力捏住,盯著她的眼睛:「跟我走!」
「我不跟你走!」她冷靜的說,奇怪自己在這種惡劣的情勢下,還能如此冷靜。「我不認識你,我不要跟你走,即使你用刀子,也不行。」「你這個傻蛋!」他破口大罵,盯著她:「你已經飛進一張天羅地網裡去了,你馬上要被蕭家的金錢、權勢所誘惑了,然後,你就失去了你自己,你就什麼都認不清了……嘖嘖,你以為蕭家看上你的能力嗎?他們只是收集美女而已!偏偏……」他的眼眶發紅,目 盡裂。「就有你們這種拜金的、下流的女人自投羅網!我要毀掉你這張臉……」他舉刀在她眼睛前面飛舞,刀光閃得她睜不開眼睛。她有些怕了,相當怕了,她已沒有能力來思想,來應付。那亮的刀一直在她眼前晃來晃去,擦過她的鼻子,又貼住她的面頰,她把眼睛緊緊的閉了起來。忽然,她聽到一聲熟悉的大吼:
「放開她!你傷了她一根汗毛,我會把你追到地獄裡去!」
她睜開眼睛,立刻看到阿奇,他狂怒的衝過來,一腳就對黎之偉持刀的手踢過去。黎之偉迫不得已,摔開了她,就拿刀面對阿奇,兩人迅速的展開了一場搏鬥。她滾倒在地下,驚心動魄的看著這場面,情不自已的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