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是這個,」姘青把他的手掌闔攏,握住他的手說:「你是那只握著紫貝殼的手。」
他深深的望進她的眼底。
「你肯讓我這樣握著嗎?」
「是的。」
「永遠?」
「永遠。」
「哦,姘青!」他低喊,攬緊了她。「我怎麼會這樣發狂的愛你!跟你在一起,我好像才重新認識生命了。」
「我也是。」
兩人對視良久,都默默不語,一任海水在他們腳下喧囂呼嘯,推前攘後。他們不再注意任何東西了,他們的世界就在對方的眼底。然後,夢軒把那粒小小的紫貝殼放在姘青的手中,說:「送給你,是今天的紀念。」
姘青把那粒紫貝殼放在掌心中,襯著她白皙的皮膚,那粒小小的貝殼更顯得柔弱動人。貝殼是橢圓形的,背部隆起來成為一圈紫色,中心最深,越到邊緣顏色越淡,最旁邊的一圈已淡成了純白色,像是有意加上的白色花邊。姘青看著看著,兩滴淚珠滾落了下來,滴在掌心中,滴在貝殼上。他輕輕的擁住她,「怎麼了?好好的又哭了?」
姘青把頭靠在他為海水所濕的肩膀上,低低的說:「有一天,我會真的變成一顆紫貝殼。」
「你在說什麼呵!」夢軒溫和的打斷她。「我知道,你的小腦袋裡又在胡思亂想一些怪念頭了。記住,姘青,你在我的手心裡,我不會讓你飄流到別的地方去。」
姘青輕輕歎息了一聲。
「這一刻,我真滿足,」她說:「只是……」
「只是什麼?」
「只恐小聚幽歡,翻作別離情緒!」她低低的說,握緊了手裡的紫貝殼。
姘青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一走進大門,她就直覺的感到氣氛有些不對,給她開門的老吳媽,在她耳畔匆匆的說了一句:「先生下午就回來了,因為你不在家,他大發了脾氣,我沒有說你是和別人一起出去的。」
走進了客廳,伯南正沉坐在沙發裡,滿房間煙霧氤氳,伯南一臉怒容,用陰陰鬱郁的眼光迎接著姘青,咧開嘴,他冷冷的說:「回來了?玩得痛快嗎?」
姘青吃了一驚,心虛的望著伯南,難道……難道他已經知道了?伯南丟掉了手裡的煙蒂,慢吞吞的再燃上了一支煙,陰沉的說:「你說出來吧,到哪裡去了?」「只是……」姘青囁嚅著:「只是……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伯南的眼睛瞇了瞇,目光尖銳的審視著她,然後,突然間,他一翻手捉住了她的手臂,用力的抓緊了她,從齒縫裡低低的說:「你別在我面前玩花樣,你給我說出來吧,那個男人是誰?」
「什麼男人?」姘青驚嚇的想抽出自己的手來,但伯南把她扣得死死的,她膽怯的望著他,後者的眼光陰鬱而殘忍。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勉強的說。
「不知道?」伯南把香煙撳滅了,用手托起姘青的臉來,強迫她面對著自己,注視著她說:「姘青,你知道嗎?你是不善於撒謊的,你的眼睛和表情,掩藏不住絲毫的秘密,你去照照鏡子吧!你的臉為什麼發紅?你的眼睛為什麼發光?你週身都不對勁了。你怕我嗎?為什麼像個受驚的小貓似的要把自己蜷起來?現在,說吧,你這個小淫婦,那個男人是誰?」
姘青的眼睛前面蒙上一層淚霧,不為了恐懼,不為了怕揭穿事實,只為了伯南那「小淫婦」三個字,她突然發現,即使是最清高的感情,也需要世俗的承認。她再也逃避不了侮辱與損傷了。
「你放開我吧,好嗎?」她哀求似的說:「你並不注意我,你也不在意我,而且……你想打發我走的,不是嗎?你何必管我呢?你要離婚,我們就離婚吧,我不要你一個錢。別再折磨我了吧!」
「嘿,離婚?」伯南臉色變得更難看了,是的,他並不喜歡她,也不錯,他是準備跟她離婚。但是,她竟會有另外一個男人!他並不能肯定她會有男友,誰知一套問之下,她居然不否認,那麼,她是真的有男友了!怪不得她要離婚呢!他不能容忍這個,他忍不下這口氣!姘青,這麼個怯生生、笨兮兮的女人,居然會在他的面前玩花樣!簡直是太欺侮人了,沒想到他范伯南竟會栽在這個一向被他藐視的妻子手裡!離婚?他這麼便宜就和她離婚?他要查出那個男人來,他要弄得他們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瞪著姘青,他無法壓制自己的怒火,而且,而且,一旦戀愛之後,這張平凡的小臉竟會煥發出那樣的光輝來,幾乎是可惡的美麗了!他擰折著她的手腕,咬牙切齒的說:「離婚!你想跟我離婚對吧?離了婚你可以和那個男人雙宿雙飛,是不是?我告訴你,沒有這麼便宜!你現在趁早給我說出來,那是誰?!」
他扭轉她的手臂,痛得她叫了起來,含著眼淚,她掙扎的說:「我沒有做過什麼壞事,真的,伯南,你饒了我吧!你又不愛我,你從來就沒有愛過我!哎喲!你放了我吧!如果你是男子漢,你不要打我!」
「我不愛你!我是不愛你!」伯南大吼,把她的手臂更加扭折過去。「但是,我也不許別人愛你,你想給我戴綠頭巾,你就給我死!原來你渾身沒有絲毫熱氣,是因為你另外有男人!」越想越氣,他劈手給了她一耳光:「你今天不給我說出來,我就不放你,你說不說?說不說?」
姘青的手臂尖銳的痛楚起來,她從沒料到伯南會用暴力來對付她,而且,又把她和夢軒的感情講得那麼穢褻,情感上的痛楚和肉體上的痛楚雙方面襲擊著她,她哭叫了起來,徒勞的和伯南掙扎:「你放開我!哎喲!你不能打我!哎喲!」
冷汗從她額上滾落,痛楚使她的腦子昏沉,她不是爺爺面前那個柔柔弱弱的小菱角花,她也不是夢軒懷抱裡那顆夢似的紫貝殼。如今,她是塊俎上肉,任憑宰割。她啜泣著,羞於向伯南乞憐,也不屑於向他解釋。老吳媽聞聲而至,哆哆嗦嗦的跑了過來,她一把抓住伯南的手臂,氣喘吁吁的嚷著說:「啊呀,先生,你可不能這樣呀!你不能打人呀,先生!先生!快放手呀!」
伯南用手臂格開了吳媽,破口大罵的說:「滾你的蛋!吳媽,今天你就給我收拾東西走路!太太偷人,八成是你這個老王八在幫她忙!你說是不?」一把抓住吳媽胸前的衣服,他吼著:「這是我的家,你懂不懂?你說,太太跟誰出去了?你不說,你就馬上給我滾!」把吳媽狠狠向前一送,吳媽老邁龍鍾,差點摔了一大跤,踉蹌站定。姘青已經用哀聲在喊:「吳媽!」
吳媽知道姘青的意思,她不要她說出那男人來,事實上,她也不知道那男人是何許人呀!
「沒有男人嗎,我告訴你沒有嗎,就小姐一個人!」
「放屁!」伯南喊,又給了姘青一個耳光,盯著姘青說:「你不會講出來,是吧?但是我會查出來的,查出來之後,我告你和他通姦!我要讓他好看!」
「我沒有,」姘青哭著說:「我沒有做任何壞事,伯南,你相信我吧!你饒了我吧!何苦呢?我同意離婚,你何必再折磨我呢?」
「離婚?」伯南冷笑了,狠狠的扭轉她的手臂,痛得她大叫,然後,他把她摔倒在地下,說:「我現在不和你離婚了,我們還要繼續做夫妻呢!做一對最恩愛的夫妻,哼!」他滿面陰狠之色:「我不會捨得你的,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永遠像個處女般嬌羞脈脈,嗯?我不和你離婚,姘青,你放心!」
第四章
姘青倒在地下,心驚膽戰,她不知道伯南是什麼意思,不知道他肚子裡有些什麼鬼主意。但是,她明白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了。
「吳媽!」伯南厲聲喊:「過來!」
吳媽戰戰兢兢的走了過去。
「收拾你的東西,我給你算工錢,你馬上滾!」
「先生!」吳媽顫抖的喊。
「伯南,」姘青抓住了伯南的衣服,跪在地下,哽咽的說:「求求你!伯南,留下吳媽吧!求求你!」
「先生,」老吳媽雙腿一軟,也跪了下來,忍不住老淚縱橫了。「我不要工錢,我什麼都不要,你讓我伺候我的小姐吧!我什麼都不要!」
「不行!」伯南毫不留情的說:「我叫你滾!」
姘青勉強的站了起來,搖搖欲墜的扶著牆,嚥了一口口水,咬咬嘴唇說:「好吧,吳媽,這裡是住不得了,我們一起走吧!」
「你敢!」伯南把她拉了回來:「你是我的太太,你得留在我的家裡!」
「吳媽走,我也走,」她的嘴唇發顫,不知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勇氣。「你留不住我,我也要去法院告你,告你虐待和傷害,我身上有傷痕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