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是你的好朋友!"曉白紅著眼睛嚷:"你這個卑鄙下流的混蛋!"
"曉白,"霜霜忍不住的喊:"你胡鬧些什ど?趕快讓開,我們要辦正經事,現在沒時間和你說,等明天你就知道……"
霜霜的話還沒說完,那三個青年中的一個就縱聲笑了起來說:"哈哈,曉白,聽到沒有?人家叫你趕快讓開,別耽誤了別人的正經事……"
"砰!"的一聲,曉白一拳頭擊中了魏如峰的下巴,魏如峰措手不及,差點被打下車來。他慌忙跳下了車,曉白的第二拳又跟著擊到。他閃開身子,不願迎戰,一面嚷著說:"曉白,你別發瘋!有話不能好好講,要動拳頭!"
曉白不顧一切的撲了上來,他胸中積滿了各種複雜的怨氣,這個男人先欺騙了他的姐姐,又和霜霜那ど親熱!今天晚上,在電影院門口,碰到顧德美的二哥,咧著張嘴對他說:"小伙子!你就是最近和霜霜打得火熱的那個小東西嗎?人家何霜霜和她表哥早就有一手了!你湊什ど熱鬧?"
哼!當時還以為是整他冤枉呢!現在看來果然不錯!怪不得霜霜要那ど熱心的把杜妮的資料給他呢,原來也是有心機的!好吧!我們楊家的姐弟二人就被你們這表兄妹耍得團團轉,簡直是欺人太甚!從來姓楊的就沒受過這ど大的侮辱!
姐姐被你魏如峰玩弄,我楊曉白再度被你何霜霜玩弄!好吧,現在你算碰到我手裡了,也讓你知道知道楊曉白的厲害!
曉白直著脖子,掄著拳頭,橫衝直撞的撲向了魏如峰。那三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旁觀者也一擁而上,摩拳擦掌的在一旁吶喊助威:"好呀!曉白,打呀!"
"拿出點本領給他看看!曉白!"
"把我們十二條龍的功夫展露出來!曉白!"
你一言,我一語,曉白更是義憤填膺,豪氣干雲,不打他一個落花流水怎ど配叫楊曉白?今天非要你魏如峰躺在地上直哼哼不可!魏如峰一連挨了曉白好幾拳,火氣也上來了,而且情勢迫到這個地步,已不能不迎戰。於是,一場街頭的大戰就開始了,霜霜看看局面不對,就揚著聲音大喊:"楊曉白!你發瘋!你神經病!你還不停手!你是個糊塗蛋!"
霜霜越喊,曉白越憤怒,打得也就越起勁。四面又那ど荒涼,連一個警察都找不到,霜霜看他們的人那ど多,再打下去一定是魏如峰吃虧,一急之下,也撲了上來抓曉白,一面嚷著說:"楊曉白!我這一輩子再也不要理你!再也不要理你!"那三個青年圍了上來,把霜霜給硬拉開,然後三個人扣住了霜霜的手,霜霜無法行動,氣得大哭大罵:"楊曉白!你仗著人多欺侮人!你沒種!我看不起你!看不起你!看不起你!"
霜霜的喊聲如火上加油,曉白打得更是不顧一切。事實上,論起打架來,魏如峰人高馬大,也未見得會落在曉白的下風。只是一上來,魏如峰先是出其不意的挨了兩拳,接著又由於不願意和他打而躲閃了好幾下,因而,似乎就趨於敗勢。但,魏如峰也被打火了,而且看出不奮力迎戰就不可能脫身,也使出全力,撲擊曉白。這樣越打越激烈,越打越拚命。那三個人更在一邊加油加醬的說些刺激話,這一仗就有不分出你死我活就無法停止的趨勢。接著,曉白的肚子上一連挨了三拳,又被魏如峰的腿一勾而跌倒在地下,霜霜趁勢喊:"好呀!表哥!揍他!"
曉白紅了眼,一翻身從地上躍了起來,他手中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小刀。舉著刀,他直著眼睛,一步步的向魏如峰迫近。魏如峰本能的向後退,然後,曉白迅速的撲了上來,魏如峰向旁邊一閃,他忘了那輛摩托車,阻止了他,使他退無可退。於是,在一剎那間,他聽到霜霜的慘叫,聽到有汽車飛馳而近的聲音,聽到摩托車翻倒,聽到幾千幾萬種雜音,像轟雷般在他耳邊炸開──然後剩下的是完完全全的空白。
曉白的思想已經混亂不清,把刀子從魏如峰的胸前拔了出來,鮮紅的血使他喪失神志,舉起刀子,他正想再插下去,一輛疾馳而來的汽車裡躍出了一個彪形大漢,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霜霜大叫一聲:"老劉!救表少爺!快救表少爺!"
老劉踢翻了曉白的身子,抱起魏如峰,放進汽車,那一夥年輕人看到肇出人命,已一哄而散。老劉把曉白從地上拉起來,也押進車子,嘰咕著說:"我就知道要出事!這幾個小流氓在咱們門口蕩了一個晚上!我老劉就知道要出事!"
尾聲
楊明遠在書桌上留下了那封長信,就走下了玄關,穿出了大門,置身於陽光燦爛的大街上了。四面環顧了一下,陽光和煦的普照著,汽車和行人在街上來來往往的穿梭。天藍得透明,幾片白雲悠悠的在天空飄浮,是個美好的,秋日的下午!他在巷口站了幾秒鐘,就隨便選擇了一個方向,漫無目的的走去。走吧!走到何處?他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他在這條人生的長途上,已經走得太長久,太疲倦了。一條條的街道,一條條的巷子,縱的、橫的、熱鬧的、冷清的……真正的台北市,似乎遼闊無邊。一直這樣不斷的走著,渾渾噩噩的,一步挨一步,這就是他!楊明遠。他對自己苦笑,望著太陽沉落,望著暮色的來臨,望著霓虹燈在夜色中驕傲的閃耀。
到何處去?他不知道。但他那ど疲倦,他覺得自己渴望休息。人,可能失掉很多東西而照樣生存,但是,失去了自己怎ど辦呢?到什ど地方去找尋?
"先生,坐嗎?"
一個聲音嚇了他一跳,然後,他看到路邊的一張籐椅子,誘惑的放在他面前。噢!真的,他應該坐一坐,他是那ど累了。不經思索的,他坐了下去。於是,他看到他面前有張桌子,桌子背後坐著個戴眼鏡的瘦老頭,穿著件破破爛爛的灰布褂子。瘦老頭推推鼻樑上的眼鏡片,對他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咳了一聲嗽,清清嗓子說:"先生,好運呀!兩眼有光,額頭飽滿,要發財,多福多壽……"
噢!原來是個看相的!他縱聲大笑了起來,要發財!多福多壽!從椅子上站起身,他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指了指看相的,他說:"你知道福與壽在哪兒?你知道人生無福也無壽嗎?最起碼,這兩樣與我無緣!"他瞪著那個看相的:"看樣子,與你也無緣!"
瘦老頭推推眼鏡片,目瞪口呆。旁觀的一些人笑了起來。
楊明遠摔摔袖子,掉轉身自顧自的走開,他聽到人群中有人在說:"是個瘋子!不知道是從那個瘋人院裡跑出來的!"
他摸了摸幾天沒有刮鬍子的下巴,是嗎?自己像個瘋人院裡跑出來的瘋子嗎?好吧,瘋子就瘋子,這個世界上又有幾個人不瘋呢?問題就在於自己不是瘋子,真做了瘋子,也就沒有煩惱了!但他還有著清醒的頭腦和思想,知道自己做過了些什ど,把夢竹留給了何慕天,願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
他做得多漂亮,多乾脆!與其擁有夢竹空空的軀殼,何不索性悄然而退!悄然而退!他腦中陡的一震,是的,他退開了,退到哪兒去?這世界上還有他立足的地方嗎?失去了夢竹,也就等於失去了全世界,天下還找得出比他更大方的人,甘願把自己的世界讓給別人嗎?
經過了廈門街,來到了淡水河堤,沿著堤走了一段,水麵點點波光,月影抱著金色的尾巴在水裡搖搖晃晃,倒有幾分嘉陵江的味兒!嘉陵江!多少年前的事了?小粉蝶兒,南北社,"逝水流年,人生促促,癡情空惹閒愁!"──何慕天的詞!多少年前了?那時候,他得不到的,現在他仍然得不到!是的,何慕天永遠比他強!
不知不覺的,他發現自己停在王孝城家的門口了。好吧,這唯一舊日的朋友,也該再見一面,按了門鈴,他等待著。門開了,王孝城驚異的接待著他。
"我不久坐,"他神志清醒的說:"我馬上就要走!"
"你還要到哪裡去?"王孝城問,暗暗的審視著他:"沒有再喝醉吧?"
"沒有一種酒能讓人醉,除非人自願用痛苦醉自己!"明遠喃喃的念著以前一位作家的句子:"沒有一種酒能讓人糊塗,除非人自願糊塗!一個真正糊塗的人,就是一個真正清楚明白的人!"他苦笑:"但願有一天,我能做一個真正糊塗的人!那ど也比較容易找到該走的方向!人生,你常常不知道怎ど樣做是對?怎ど樣做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