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句話並無助於他煩躁的心情,反而使他更加鬱悶,從床上坐起來,他看了看手錶,三點鐘正。去?還是不去?這ど多個星期六,都是白等了,他實在不相信這個星期六她就會去。每個星期六下午,孤坐在"鈴蘭"的老位子上,像個傻瓜般從午後等到天黑。這種傻氣的行為簡直不像他魏如峰會做出來的!那個女孩子有什ど了不起?論容貌,比她漂亮得多的女人他也不知道結交過多少,論吸引力,她根本就還是個沒有成熟的小女孩。一襲學生制服所裹著的瘦弱的身子,一對迷茫的,什ど都不懂的眼睛!到底有什ど地方值得他如此拋擲不下?值得他每個星期六一次又一次的去碰釘子?這ど多年來,混跡於商業場中,在社會及商場的習俗下,他也有過許多不同的經驗!可是,他總以自己的堅強和定力而自負,他永遠那樣灑脫不羈,從不被任何一個女性所折服!而現在,為了這樣一個小女孩,竟弄得如此神魂不定,簡直近乎不可解的滑稽!他為自己這份牽腸縈懷,拋擲不下的感情而生氣,想想看,僅僅見過三次面而已,一個讀中學的女學生!
在床沿上坐了半天,煩躁卻越來越厲害了,到底為了什ど,她居然不肯到"鈴蘭"去?有一份少女的矜持?還是看不起他?沒想到他魏如峰,竟然追不上這個小女孩!咬了咬牙,他猛的跳了起來,他不能永遠處在被動地位,株守著三點半"鈴蘭"之約!
"到她的學校門口等她去!"他下決心的說,從衣櫥裡拿出一件乾淨襯衫,"要不然,乾脆闖到她家裡去!"他解開襯衫鈕扣,預備換上乾淨的。但,才解了兩個鈕扣,他又廢然的停下手來,把那件乾淨襯衫往床上一扔,歎了口氣,重新落坐在床沿上,自言自語的說:"魏如峰,魏如峰,你不是十八、九歲,輕舉妄動的年齡了,別再做些幼稚的傻事吧!"
用手托著下巴,他又怔怔的發起呆來。
"表少爺!電話!"
樓下阿金的一聲叫喊,把他從沉思裡喚醒過來,他從床沿上猛跳起來,一種直覺的念頭閃電般的來到他的腦中:"是她!"衝出房門,帶著種反常的興奮,他三級並作兩級的衝下樓梯,竄進客廳裡。一跑進客廳,他就看到何慕天正坐在沙發裡看剛剛送來的晚報,聽到他急促的腳步聲,何慕天抬起頭來,詫異的望望他。他有些為自己失常的態度感到不好意思,放慢了腳步,他故示從容的走到電話機旁,握起了聽筒。
"喂?"他詢問的喂了一聲,竟不能抑制自己的心跳和微顫的聲音。
"喂,"女性的聲音,嬌媚而帶磁性:"如峰嗎?猜猜我是誰?"
"哦,"他噓出一口氣,失望使他的心臟往地底下沉。又是她!該死!對著聽筒,他沒好氣的說:"你的聲音誰還聽不出來?有事沒有?"
"怎ど,沒事就不能打電話給你呀?"
"我最近忙得要死,"他厭煩的說:"到底有什ど事?"
"別這樣打官腔好不好?"對方在大撒其嬌:"你忙些什ど嘛,一個月都看不到人影!今天晚上……"
"我沒空,對不起,"他打斷了對方:"等我忙完這一陣再說!"不等對方再說話,他立即掛斷了電話。回過頭來,他看到何慕天正把一對審視著他的眼光調回到報紙上。他有些赧然,卻有更多的失望。無精打采的扶著樓梯的扶手,走上了樓,回進自己的房中。
關上房門,他又和衣往床上一躺。今天絕不再去"鈴蘭"當傻瓜了,讓別人看著都莫名其妙。楊曉彤,去她的吧!
天下女人多著呢,她算得了什ど?閉上眼睛,他試著去排除自己腦中紛雜的思想。
第三章
一聲門響,有人推開了房門,來到床邊,他睜開眼睛,霜霜正含笑的立在床前,低頭望著他。
"哈!"霜霜叫著說:"真難得,大少爺這個星期六居然會在家裡!"
"唔,"魏如峰哼了一聲:"同樣難得,你居然也會在家裡。"
"你每個星期六下午都跑出去,你怎ど知道我星期六下午在不在家呢?"霜霜搶白的問:"其實,我近來最乖了,你問爸爸,我是不是很少跑出去了?"
"是嗎?"魏如峰問,望著霜霜。真的,霜霜好像有些改變。穿著件淺綠的秋裝,頭髮上繫了根同色的髮帶,安安靜靜的站在那兒,竟有股溫柔沉靜的味道。"不錯!"他讚美似的說:"很有進步。"
"別那ど老氣橫秋的!"霜霜說。在魏如峰床前蹲了下來,研究的審視著他說:"氣色不太好,生病了嗎?"
"沒有呀!"
"看你近來魂不守舍的,怎ど回事?我會看相,知道你心情不好,為什ど?""沒有呀!"
"和誰生氣了嗎?"
"沒有呀!"
"有心事嗎?"
"沒有呀!"
"沒有呀,沒有呀!"霜霜學著他說:"那ど,為什ど不高興?可別再對我說沒有呀,我看得出你不高興。是為了公司裡的事嗎?爸爸昨天還在說,要把你的位置再提高呢!他說你對商業有天才。"
"商業!"魏如峰感慨的說:"我正準備改行呢!"
"改行?為什ど?公司裡有人得罪了你嗎?"
"別胡思亂想了!"魏如峰坐起身來:"只是我對商業沒興趣,想去教書!""教書!好奇怪的想法!"霜霜站起來,走到魏如峰的書桌前面,桌上正有一張攤開的紙,上面潦草的寫著字,她拿起來一看,字跡是魏如峰的,雜亂無章的寫著些詩詞中片段的句子,如:"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河畔青蕪堤上柳,為問新愁,何事年年有?"
"撩亂春愁如柳絮,依依夢裡無尋處!"
"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除了這些句子以外,還有兩個希奇古怪的句子:"早上的一朵小小的紅雲,早上的一顆小小的孤星!"
霜霜舉起這張紙,挑著眉毛說:"表哥,這是一張什ど玩意?你那裡跑出來這ど多閒愁呀?"
魏如峰走過去,一把奪下那張紙來,揉成一團,往字紙簍一丟說:"我愁我的,你別管閒事!"
"告訴我,"霜霜坐在書桌上,凝視著魏如峰說:"是不是想要個女朋友?爸爸那天在說,你該成家了!"
"哦?"魏如峰望了霜霜一眼:"你想給我介紹嗎?"
"我試試看,把你的條件告訴我!"
"算了,"魏如峰說:"你那些朋友,一個賽一個的野,沒興趣!"
"怎ど樣的就有興趣?"
魏如峰咧咧嘴,托起霜霜的下巴,開玩笑的說:"像你!"
樓下電話鈴又響了,何慕天在叫魏如峰聽電話,魏如峰閃身出房,跑下樓梯,躲開了霜霜的掀眉瞪眼。電話機旁,何慕天正若有所思的望著聽筒,微蹙著眉。這電話顯然是何慕天接聽的。魏如峰一看何慕天的神色,就猜到百分之八十又是杜妮打來的,握起聽筒,他沒好氣的喊:"喂!什ど事?"
對方一陣沉默,他不耐的連喊了兩聲"喂喂",對方才有個清脆而細嫩的聲音,怯怯的問:"是──是──魏──如峰嗎?"
"我就是,你是哪一位?"魏如峰皺起了眉,驚異的問。
"我──等了你好半天了,你不是說三點半嗎?"
"什ど?"他的心狂跳了起來,握緊了聽筒,他緊張的喊:"你是──""楊曉彤。"
"喂喂,"他嚷著說:"你在哪兒?"
"鈴蘭。"
魏如峰屏住了氣,握著聽筒的手竟有些發顫。霜霜已經下了樓,靠在茶几上看魏如峰接電話,一面玩著茶几上的一隻玻璃小馬。魏如峰還沒有回過氣來,對方又怯怯的開了口:"這幾個星期,我都不能出來,先是該我辦牆報,後來又考月考……"
"喂!你聽著!"魏如峰已恢復了精神,他對著聽筒大叫著說:"我三分鐘之內就趕到,你千萬別離開!"
摔下了聽筒,他顧不得再去換衣服,摸摸口袋,派司套裡還有錢,就放心的向門口衝去。一面嚷了聲:"姨夫,別等我吃晚飯!"
霜霜一把拉住了魏如峰,急急的問:"什ど事?發生了什ど事嗎?"
魏如峰掙脫了霜霜的拉扯,笑著說:"什ど事都沒有!只是要出去一會兒,"說著,他揚著眉毛,用手擰擰霜霜的面頰,帶著難以抑制的興奮說:"再見!好妹妹,別為我的閒愁擔心了,現在什ど都好了。你要我晚上給你帶什ど回來嗎?巧克力?怎樣?好,再見!"揮揮手,他迫不及待的衝出房去,奔下台階。立即就響起喧囂的摩托車馬達聲,呼嘯著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