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姓杜,」慕裳慌亂的說:「我,我……我是雨婷的母親……」「你是雨婷的母親!」初蕾雙手握緊了拳,激動的大嚷大叫:「你為什麼不說,你是我爸爸的情婦?你為什麼不說,你是勾引有婦之夫的風流寡婦!你為什麼不說,你用一個莫名其妙的孩子來脅迫我父親娶你……」
「啊!」慕裳驚呼著,踉蹌後退,臉色立即大變,扶著沙發,她的身子搖搖欲墜。「不不不!」她悲切的低語:「不是這樣,不是這樣……」「初蕾!」致中暴怒的叫了起來:「你是潑婦嗎?你是瘋子嗎?你怎麼這樣胡言亂語?沒有風度!」
「我是潑婦!我是瘋子!」初蕾氣得渾身發抖,眼睛脹得血紅。「我胡言亂語,我沒有風度!這世界就是這樣荒謬,別人可以做最下流的事,卻不允許說破!梁致中,你有風度,你朝三暮四,見異思遷!雨婷!你儘管抓牢他,我打賭你維持不到三天,三天後,他會移情別戀……」
「初蕾!」致中阻止的大喊:「你少在這兒挑撥離間!你別因為我把你甩了,你就到這裡來發瘋……」
「梁致中!」初蕾大怒,氣得完全失去了理智,她憤然大吼:「你把我甩了!是嗎?你把我甩了……」她越說越氣,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渾身簌簌發抖。「你……你……你這個無情無義的混蛋!你……」一直在旁邊傻傻旁觀的致文,這時已忍無可忍,他衝上前去,握住初蕾的手臂,急急的說:
「咱們走吧!初蕾,你何苦要到這兒來找氣受!你就少說兩句吧!難道你不明白,你無論說什麼,都無法改變已造成的事實!走吧!咱們走吧!別理他們!」他拉住她,試著把她往門外拖。「你想想,你這樣大吵大鬧,對你自己,有什麼好處?只讓別人覺得你沒風度!」
初蕾掙開了致文,站在那兒,她的眼光落在致文的臉上了。她昏亂的,悲憤的,頭腦不清的問:
「你也認為我沒有風度,是不是?你也認為我是個潑婦,是不是?你也後悔追求我了,是不是?你也發現我沒有女性的溫柔了,是不是?你後悔了?你後悔還來得及,我並沒有抓住你,我也沒有誘惑你,你儘管離開我!到你的美國去!到你的地獄去!離開我!離我遠遠的!別來麻煩我!你們姓梁的,全是一丘之貉!」「初蕾!」致文跺腳,臉發白了。「你把是非弄清楚,別這樣纏夾不清吧!」「她本就是個纏夾不清的瘋丫頭!」致中怒沖沖的說:「大哥,你還不把她拉出去!」
「誰敢碰我!」初蕾大吼,眼睛直了,脖子粗了,聲音變了。她瞪視著致中,以及躲在致中身後的雨婷。「我是瘋丫頭?梁致中,你弄清楚,躲在你後面的那個小老鼠才是瘋丫頭!心理病態的瘋丫頭!你去問爸爸去!去問小方醫生去!這個雨婷害的是什麼病?精神病!她才是個瘋子!她心理變態!她有精神分裂症……」「媽媽呀!」雨婷發出一聲尖銳的狂呼,身子往後就倒,致中一反手抱住了她。同時,慕裳也撲了過去,大叫著說:
「把她放平!給我一個枕頭,趕快!冷毛巾,誰幫忙,給我去拿條冷毛巾!」「她怎樣了?」致文本能的伸長脖子。「什麼地方有冷毛巾?」「浴室!在後面浴室!」
致文奔進浴室去拿冷毛巾,一時間,房子裡人翻馬仰。致中拿著本書,拚命對雨婷瞅著,慕裳翻開了雨婷的衣領,把頭湊在她胸口去聽她的心跳。致文拿了冷毛巾來了,熱心的遞給慕裳,大家都圍在雨婷身邊。雨婷平躺在地毯上,雙目緊闔,臉色慘白,似乎已了無生氣。
致中抬起頭來了,眼睛裡像要噴出火來,他怒視著初蕾,大叫著說:「看你做的好事!看你做的好事!如果她損傷了一根毫毛,我會要你的命!」初蕾看著滿屋子的人都為雨婷奔走,包括致文在內,她心如刀絞,頭腦早已昏昏然,神志早已茫茫然,只覺得心裡的怨氣及怒氣,像海嘯似的在她體內喧擾翻騰,洶湧澎湃。致中的吼叫更加刺激了她,她昂起下巴,大聲的、激烈的、不經思索的叫了回去:「哈!暈倒了!她真嬌弱呵,動不動就會暈倒!這就是女性的溫柔吧!暈倒啊!她真暈倒了嗎?你們為什麼不拿根針刺刺她,看看是不是真暈倒了?裝病裝痛裝暈倒,這是十八世紀的方式……」地上動也不動的雨婷,忽然直挺挺的坐了起來,睜開眼睛她看著初蕾,然後,她悲呼了一句:
「媽媽呀!」就又倒回去了。慕裳望著初蕾,她滿眼眶都是淚水,她求饒的,祈諒的,哀懇的,悲傷的望著她。痛苦的掙扎的說出一句話來:
「初蕾,你發發慈悲吧!」
「發發慈悲?」初蕾怪叫:「老虎吃了人,叫啃剩的骨頭髮慈悲?你勾引了我的父親,拆散了我的家庭,毀滅了我的幸福,撕碎了我的快樂……而你,居然叫我發發慈悲?天下有這種道理?世上有這種怪事……」
「初蕾,住口!」忽然間,門口發出一聲低沉的,權威性的,有力的大吼,大家都抬起頭來,是夏寒山!他正攔門而立,沉痛的注視著初蕾。慕裳一見到寒山,如同來了救星,她悲喜交集,情不自禁的就站起身來,奔到他身邊,滿面淚痕,她嗚咽著,啜泣著喊:「寒山!」喊完,她就忘形的撲向了他,寒山看她淚痕滿臉,心已經痛了,他伸出手去,本能的把她攬進了懷裡。初蕾轉過身子,定定的望著這一幕。她呼吸急促,她的胸部在劇烈的起伏,她深抽口氣,尖銳的說:
「好啊!爸爸!你總算趕來了!趕來保護你的情婦?你以為我會吃掉她嗎?好啊!真親熱啊!原來這就叫女性的溫柔!我真該學習,眼淚啊,暈倒啊……爸爸,養不教,父之過!你從沒有教過我,怎麼樣去勾引男人……」
「初蕾!」寒山怒喊:「你在說些什麼?你怎麼一點規矩都沒有?你簡直像個沒教養的……」
「沒教養?」初蕾一步一步的走近了她父親,她的眼睛發直,眼光凌厲。「我沒教養嗎?爸爸!你有沒有弄錯?我的毛病是出在教養太好了!你一直教我做個淑女,因此,我保不住我的男朋友!爸爸,你該教我怎樣做個蕩婦,免得我在結婚二十二年之後,失去我的丈夫……」
「初蕾!住口!」寒山放開慕裳,雙手捉住了初蕾的胳膊,給了她一陣沒頭沒腦的搖撼。「住口!你這個莫名其妙的混蛋!」「我是混蛋!爸爸,你罵的?」初蕾睜大了眼睛,淚水終於湧進了她的眼眶,她定定的看著父親,又掉頭去看那站在一邊的慕裳。「沒關係,爸爸。這個女人會給你生一個清蛋!只希望你不要戴綠帽子,能對你獻身的女人,也可能對別的男人獻身……」「住口!住口!住口!」寒山瘋狂的搖著初蕾,初蕾被搖得頭髮散了,披風歪了,牙齒和牙齒打顫了,她掙扎著,仍然不肯停口,她厲聲的大叫:
「爸爸!你是偽君子!偽君子!偽君子……」
「啪」的一聲,寒山對著初蕾的面頰,狠狠的抽去一耳光。初蕾蹌踉著後退了好幾步。寒山追過去,又給了她一耳光。當他再揚起手來的時候,致文大叫了一聲:
「夏伯伯!」同時,慕裳也飛快的撲了過去,死命的抱住夏寒山的手臂,哭泣著喊:「寒山!你不要發瘋!怎麼能因為我們的錯誤,而去打孩子?是我不好,是我不對,是我做錯了!我以為對你單純的奉獻,不會傷害別人,我不知道,即使是奉獻,也會傷害別人!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寒山閉上眼睛一把抱住了慕裳,眼眶裡也盈滿了淚水。初蕾低俯著頭站在那兒,她的頭髮遮住了面頰,她緩緩的抬起頭來,嘴角邊,有一絲血跡正慢慢的流出來,她用手背擦擦嘴角,看看手背上的血跡,她再抬頭看著那緊擁在一塊兒的寒山和慕裳。然後,她又微側過頭去,用眼角掃向致中和雨婷。不知何時,雨婷已經醒了,或者,她從來沒有暈倒過。她仍坐在原地,頭倚在致中的懷裡,致中緊抱著她的頭,呆呆的望著他們。初蕾怔了兩秒鐘,室內,有種火山爆發前的沉寂。然後,初蕾用力一甩頭,把頭髮甩向腦後,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爸爸!你打我!你可以打我!你應該打得更重一點,打掉我心目裡崇拜的偶像,打掉我對你的尊敬,打掉我對你的愛心!打死我!免得我再看見你們兩個!打死我!免得我要面對我的父親和他的情婦!你們——是一對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