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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雷恩娜(雷恩那)

  「謝謝……」脖子舒服許多,她輕揉後頸,大眼瞄著他。

  「我們是夫妻,毋需見外。」

  她心裡來了一頭小鹿,在那兒橫衝亂撞,深深呼吸,她努力定下心思,勇敢地抬高下顎。「你、你真是京城常府的少爺?」

  「如假包換。」讓她的口氣逗笑,他跟著輕鬆起來,溫言反問:「你真是尚書大人的親戚、東北溫家堡的玉蘭小姐?」

  「如假包、包換。」真能換,該有多好!唉……

  東北真有溫家堡,溫家堡裡真有位玉蘭小姐,可是她卻是假的,連今日前來祝賀的尚書大人亦是中了姑婆的迷魂術。

  那股沮喪再次翻湧,她允諾姑婆要前來報恩,可心裡萬般不願,她乖乖來到這兒,乖乖扮起這虛構的角色,乖乖受人折騰,為的是要取回自己的元虛銀珠。這種感覺好糟,生命不屬於自己,而是掐在旁人手裡,如何也無法安心。

  她的生魂養在那顆靈珠中,成為修行煉法的丹元,而姑婆卻趁她昏迷將之提取,給了這個男子。

  她猜測姑婆應是悄悄將靈珠贈予,又以神通消除他的記憶,若自己的元虛真在他體內,靠她的力量想取回應不成問題。

  但她千算萬算,卻沒料及十年前教她擄走的少年竟是掌握她元虛之人。

  如今他就在眼前,一樣弱質無力的皮相,面容蒼白無血色,兩潭深幽幽的眼透著神秘光彩,但少年已長成男子,她竟是嫁他為妻,思及此,心又狂跳,一股熱潮泛上雙頰,簡直、簡直莫名其妙!她暗暗詛咒。

  「即使是假的,我也不換了。」男子中低嗓音透著迷醉。

  「啊?!」

  他悄悄撫上她的臉,粉嫩膚觸讓他滿意一笑,低低繼語,「我們已結為夫婦,即便你不是溫家堡的玉蘭小姐,你仍是我的妻。」

  「你、你——我、我我——」天啊!口好乾、舌好燥,她想喝水啦。「我、我我要喝、喝點兒東西。」這結巴的聲音是自己發出來的嗎?

  他溫和頷首,唇親了親她的秀額,「是該喝點兒東西,我們的和巹酒。來。」他牽著呆若木雞的她來到桌邊,那黑沉木的圓桌上擺滿精緻小點、琥珀金樽,和因應習俗的吉祥果物,琳琅滿目,富貴喜氣。

  斟滿兩隻金樽,塞一隻在她小手中,見她呆愣愣的模樣,他暗暗一笑,主動把手勾了過去,手腕與她的交纏。

  「我們一定要這樣喝嗎?手扭得跟麻花一樣。」他的臉離得更近,氣息熱熱暖暖拂上自己的臉頰,好……好彆扭!

  「這是習俗,新郎新娘洞房前要先喝下合巹酒,又稱交杯酒。」他邊道,邊將唇湊近杯緣,目光深幽地盯住一張俏臉,「你怎會不知?」

  「我知道,我、我當然清楚,就是、就是兩人一起喝酒嘛!」她學著他湊近唇,鼻尖幾要相抵,心跳得好急,世間人的習俗恁地麻煩,攪得她一頭霧水。

  喝交杯酒時不能閉眼嗎?他、他做什麼拿著黑幽幽的眼瞧人,像要把她的元虛吸進去,喔!不、不,她的元虛早就在他身上了。

  比賽瞪眼,她可從未輸過,當然是眼睫一揚,明光流轉,用力地瞪回去了。

  不如他舉止雅氣,她咕嚕地咽盡酒汁,才吞下肚,那酒氣已翻湧上來,喉頭燒嗆,她跟著倒咳出來。

  「咳咳咳——好、好辣,咳咳……我、我,咳咳咳——」小臉皺成一團,眼中淚花閃爍,她不想哭,但酒氣嗆紅眼鼻,瞧起來好不可憐。

  他歎了一口氣,帶著隱藏不住的笑意,大掌溫厚地拍撫她的背脊,另一手則捲起漂亮的衣袖為她拭去酒汁。「你第一次喝酒嗎?」

  她還是咳,由劇漸歇,順手抓住他的衣袖擦淚,沒發覺自己正坐在他大腿上。

  「誰說的!我、我喝過好多次,我酒量好得很……千杯不醉!」她倔強地道,努力控制腹中一團火熱。

  「大家閨秀是不喝酒的,你從哪兒學來好酒量?」他驚奇地挑眉,黑眸閃過捉弄的光彩。

  她一愣,小腦袋晃了晃,「我、我……溫家堡沒這樣的顧忌,可以喝酒喝得暢快,哦……高興便好。」大家閨秀不喝酒?!真的假的?

  他頷首,但笑不語,將幾色小點撿了些放在面前的空盤上。

  「咱們還要吃嗎?你、你不是該睡覺了?」她半點胃口也沒有,只想他快快睡下,如此才能施法取回她的元虛。

  姑婆說他於她有恩,雖弄不清楚那晚事情的經過,但姑婆不會欺騙她的。他算是她的恩人,自己雖不願以身相許,也絕不會傷害他,只想安安靜靜、無聲無息地取走屬己之物,然後她會離去,不再相見。

  不再……相見。沒來由地,她心一緊,小手摀住胸口,迷惑地瞪住他。

  「待會就睡。」他漫不經心地道,單邊臂膀施加勁力攬住她的腰間。

  他坐在沉木實心椅上,而她坐在他的大腿上,這個姿態讓她略高出他半個頭,美眸一溜,熱氣轟地泛上雙頰,終於意識到兩人有多麼親近。

  「你、你你……放我下去……」她急急欲撤離自己的小俏臀,腰際的大掌如鐵爪一般,硬是箍得緊束。

  「這樣很好。」

  「一點也不好!」她瞪眼,卻見他神態白若,面容雖白,手勁卻不容小覷,兩個貼得這般近,她感覺到男子衣衫下壯健的肌理,哪裡像個藥罐子?!

  「這樣很好。」他瞧也不瞧她一眼,逕自布菜。

  「我很重,你很虛,我會把你的大腿壓斷。」

  不知話中哪個字惹了他,他忽地停頓動作,面容緩慢地轉過,雙目微瞇,銳光一閃而逝,看得她心慌意亂,大氣都不敢喘。

  「不會,這樣很好。」他靜靜地吐出話,取來一粒小果物,道:「張嘴。」

  「我不——」話未完,東西已丟進嘴裡,她只得咀嚼著吃下,味道很好,她被引開注意力,眨了眨眼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紅棗。」他拿來另一種,不必命令,她已張開嘴巴等他餵食。「這是花生。」

  愈嚼愈香,她喜歡花生,有些口渴,她隨手倒了另一壺,裡頭的汁液呈深紫色,仰頭飲盡,甜甜的、酸酸的,比方纔所喝的酒溫潤許多。

  「這……真好喝。」她又連飲三杯,愈喝愈順喉。

  「這是桂圓。」他微微挑眉,將桂圓果肉餵進她小口中。

  「你要不要也喝一杯……這東西真好喝……」身子熱熟的,她頭左右輕晃,仰頭喝盡杯中物,眉心卻淡擰著,「常天賜……你、你不要動來動去。」兩隻小手主動捧住男子的臉,她湊近瞧著,嘻嘻嬌笑。「這樣好、好好多啦。」

  「你醉了。」那是葡萄釀造的甜酒,入口溫潤,後勁特強。

  「我沒有!」醉酒的人永遠不會承認,「我、我有好酒膽……好酒量,我、我是千杯不——醉……」

  「玉蘭,你醉了。」他順勢親了親她的香頰,試探地喚著。

  她雙眉陡地擰高,迷惑地推開他。「你喚誰……」

  「你不是玉蘭嗎?是尚書大人的表親、東北溫家堡的玉蘭小姐,我正是喚你。」男子的面容溫雅無害,眼中卻洩漏出詭譎的霸氣。

  是的。她是溫玉蘭,是虛構的一個身份。

  明明萬分清楚,可聽他用如此溫柔的語氣喚她,心卻擰了起來。

  「我有小名,叫……虎娃兒……」她大眼眨動,好似期待著什麼,胸口緊繃,「你、你這般喚我……可好?」為了什麼,她亦不懂,只明白她不喜歡他望住自己時,喚出另一個不相干的名兒。

  神峻的黑瞳端詳著她,來來回回仔細梭巡,半晌,他唇邊勾勒出一抹笑,靜靜喚出:「虎娃。你是我的妻了。」

  她定定地望住男子深意莫測的臉龐,朦朦朧朧的,許多線條慢慢渲染開來,只除他的聲音這般好聽,他的眼如此炯亮。

  「我……想睡……」不行不行,她不能睡,她是來找元虛銀珠的,可是……可是眼皮好重呵……

  恍恍惚惚,她螓首倒在他的肩頭。

  他輕柔地頂開她,低低地說:「虎娃,咱們還得吃最後一道。」

  「為什麼——」說話間,一匙蓮子露餵進她嘴中,她下意識吮著甜品,未了,舌尖還探了出來,在紅唇上舔舐游移。

  粗嗄的氣息陡響,他眸光轉為幽沉。

  「這是習俗。紅棗、花生、桂圓、蓮子——你吃下,就能早生貴子。」

  她全身發熱,四肢軟綿綿提不起力,腦袋瓜已不太管用,眨著迷濛地眼,「我不是來早生貴子的,我、我不想……我、我……」

  他瞭然地扯唇,將懷中姑娘一把橫抱。

  「可是我想。」

  毫無遲疑,他朝那張鋪陳著鴛鴦錦的繡床步去。

  第四章

  天明。陽光由窗子傾洩進來,點點灑在地上。

  軟被薰香,她懶懶地蹭了蹭,神智尚在半夢半醒間,小舌已如回歸真身時,習慣性探了出來,一下下舔舐著自個兒的手背,喉間逸出無意識的嘟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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