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星期中,我和勳姨又見了好幾次。談過去,談現在,談隔在海峽兩岸的親人,談我的爸爸媽媽。每次見面,都有說不完的話。五月五日晚上,勳姨帶著表妹和兒媳再來看我,因為我第二天一早的飛機就飛昆明。勳姨又掉眼淚了,堅持第二天要送我上飛機,我堅持不允許。我們又緊緊抱在一起了。我的童年,勳姨的青春,都早已成為過去。人生經不起幾次別離呀!勳姨哽咽地說了一句:
「真是相見時難別亦難啊!」
是的,真是相見時難別亦難!我緊緊緊緊地攥著勳姨的手,注視著她那滿頭白髮。心裡想著,勳姨這一代,和我這一代,都經歷了中國的苦難。我們都渺小,在這大時代中,像兩粒沙,被巨浪一沖,就衝散了。從此天各一方,注定要分散三十九年!這兩代的中國人,就是這種命運吧!
別哭,勳姨。我們總算還有相聚的日子,比起那些當年一別,竟成永訣的人,仍然幸運了好多好多!至於今日再分手後,相見是何年?我們已經可以承諾,可以期待,比起那些沒有期待的日子,又幸運了好多好多!人,能活在「期待」裡,生命才這樣鮮活,心靈才有喜悅,不是嗎?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第二十五章 初抵昆明,行程皆變
五月六日早上八點十分,我、鑫濤、承賚三人搭剩中國民航,從成都直飛昆明,九時二十五分,飛機安然抵達昆明機場,航行的時間僅一小時又十五分鐘。
寫到這兒,我必須補說說明。首先,我們這一行四人的基本隊伍,來昆明時已增加為七人。除了楊潔和揚揚以外,李蕙和我們相處一周,同甘苦,共患難,實在依依不捨。最後,在我們力邀之下,也加入了隊伍。所以,四人隊伍已擴大成七人。但是,離成都前,鑫濤忽然宣稱:
「我不乘火車去昆明瞭!我改乘飛機!想想看,飛機只要飛一小時,火車要走二十三小時!我不管火車多麼舒服,我寧願坐飛機!」「我也是!」我立刻跟著聲明。
「可是,兄長。」初霞急急插嘴:「安全第一呀!你不記得有人說,民航機裡有雲飄進來嗎?」
「這是不可能的事!」鑫濤侃侃而談:「噴射客機裡怎麼可能有雲?如果他看到的真是雲,他早就沒命了,還能平安落地,來對大家形容一番?這種傳言,不必去相信!」
「我說也是!」承賚居然也接口了,他一向對初霞的決定,都不反對,此時,有我們提異議,他就忙著發表意見:「他看到的雲,八成是後面的旅客在抽煙!」
「可是,」初霞又急急說:「火車票都已經買好了呀!接火車的人也安排好了呀!飛機票也沒訂呀……」
「別忙別忙!?楊潔插嘴,瞅著我們直搖頭。「我早料到你們花樣百出,不改變是不可能的事!反正,我已經親自下山,本領隊別的本領沒有,應變的能力還有!好了!現在到底有幾個人要乘飛機?」我和鑫濤舉手,承賚也跟著舉手,初霞呻吟著說:
「我不要坐飛機,我要坐火車,又可以睡覺,又可以聊天!又安全可靠!」「我跟你說!」我對初霞「開導」著:「飛機的安全率,是所有交通工具中的第一名,比乘計程車還安全。你看,公路上幾乎每天有車禍,飛機卻一年也輪不到一架!」
「我不乘飛機!飛機裡有雲!」初霞對「雲的傳說」,實在「心中怕怕」,怎麼說都沒用。我、鑫濤、承賚開始你一言,我一語,要說服初霞。最後,還是楊潔很有權威性地作了一個決定。「簡單簡單!你們三個要坐飛機的去坐飛機,原訂的四張火車票根本不用退,我、揚揚、李蕙三個人陪初霞坐火車!這不就皆大歡喜了嗎?至於接飛機的人,我馬上打長途電話去安排!」看!這就是有楊潔的好處,幾句話就把我們的一場紛爭化解。於是,七個人就兵分兩路,來到昆明。
當然,火車比飛機足足要慢了一整天。所以,我們三人抵達昆明時,初霞他們四個還在成都附近呢!
上了飛機,我們還沒走到機場大廈,就有兩位女士迎面而來,一位身材略胖,眼光炯炯有神,一看就是個能幹而精力充沛的人。另一位身材苗條,纖細修長,一副打籃球的身架,面貌卻姣好而溫柔。兩位女士,在我們面前一站。我已經很習慣「抬頭」招呼。胖的那位對我自我介紹,並介紹她的朋友:「我叫鄔湘慈,以前打籃球的時候,楊潔她們都簡稱我鄔湘,所以,你們叫我鄔湘就可以了,這位是張深修,是體委最能幹的人,管理整個體委招待所,等楊潔,李蕙來了,就住招待所。你們喊她小張就行了!」
鄔湘和小張。第一次見面,她們兩個,給我的印象是親切能幹,做事簡單明快。那時,我還沒料到,昆明這一站,會是我旅程中最大的「重點」。而鄔湘和小張,和我朝夕相處,最後離別時,真正是難捨難分。這些後話,暫且不提。當時,我們三個,在各自一番自我介紹後,就被鄔湘和小張帶出機場,至於行李,另有專人為我們代領。我們就輕輕鬆鬆地上了車,輕輕鬆鬆地住進了「金龍飯店」。飯店開張三個月,大廳的整面牆上,是少數民族的彩繪圖,非常具有民族特色。
昆明。我對昆明的瞭解實在少之又少(雖然在《幾度夕陽紅》一書中寫過,卻完全是「閉門造車」的)。剛下飛機,只覺得空氣清新,藍天如洗,天氣涼爽宜人,風吹在身上,說不出的舒適。後來,一問鄔湘才知道,昆明海拔在兩千公尺左右,地處高原,所以四委如春。有俗語說:「四季無寒暑,一雨便成秋」,指的就是昆明。我從火爐般的成都,一到昆明先在氣候的適應上,就覺得舒展很多了。免除揮汗如雨的日子,對我實在是件喜事,心裡對昆明的印象,就增加了幾分好感。住進飯店,因為初霞一行人尚未到達,大家都不安排第一天的活動。午後三點,鄔湘的另一半——馮樹森來了,小張的另一半——魯成也來了。馮樹森英俊瀟灑,簡直是個「美男子」,人長得帥,口才好極,還能寫一手好字。我們稱呼他小馮。魯成高大結實,人如其名,給人一種忠厚誠懇,篤實寡言的印象,我們稱呼她老魯。
小馮和老魯一來,我們房間裡可熱鬧了。小馮拿了一張旅館的信紙,開始給我們「排行程」。他這一排,我們才知道,上次英國女皇訪問大陸,到雲南,就是由小馮接待的。瞭解了這一點,我們對小馮更刮目相看。然後,小馮就向我們預計停多久。「一星期」。我們說。「然後去哪裡?」「去桂林?」「幾號離開大陸?」「預計五月十七日!」小馮沉吟片刻,用筆敲著信紙思索,忽然說:
「用一星期來游雲南,你們實在太小看雲南了!」
「哦?」我驚訝地問:「怎麼呢?」
「雲南是個很有特色的省份,有二十幾個不同的民族,又有許多別的地方看不到的名勝,你們只停一個星期,絕對不夠!先拿石林來說吧!就起碼要玩兩天,石林分在兩處,冬有特色,路南彝族的大石林是白色的,還有個乃古石林,是黑色的,兩個石林都不可不游。既然到了石林,就應該去阿廬古洞!」「什麼洞?」承賚聽不清楚,慌忙問。「什麼咕嚕洞?」
「這個嘰哩咕嚕洞,我從來沒聽說過。」我也說,「總不會比桂林的山洞好玩吧?」「不然,不然,大大不然!」小馮立即接口:「這個阿廬古洞,是我們最近才開放給遊人參觀的,洞又深又大不說了,裡面的鐘乳石,比桂林的洞更壯觀……」
「而且!」鄔湘不甘寂寞,搶著介紹:「這個洞裡還有洞,洞的地底還有洞,沿中套著洞,簡直是奇怪極了。這還不算什麼,洞裡還有湖呢!這也不算什麼,湖上還可以划船呢!這還不算什麼……」她沒說完,我已經迫不及待,真想立刻跑到這「嘰哩咕嚕洞」裡去看一看。馬上,我就下決心說:
「好!我們一定要去這個洞!」
「那麼,決定了,去阿廬古洞!」小馮把石林、古洞都寫了下來,又抬頭問我產:「去不去大理呢?」
「大理?」我一呆,這名字在金庸小說中看過,大理國中出了個段譽,會一陽指。「大理是小說裡的名字,這地方值得一去嗎?」「值得一去嗎?」小馮瞪大眼睛,大大地歎了口氣。」「我告訴你:大理在蒼山的腳下,洱海的旁邊,有山有水,蒼山一共有十九峰,每個峰與峰交界處都有一條河。所以,蒼山十九峰就有蒼山十八澗,十八澗中的水都流入洱海。洱海雖然名字叫海,實際是最大的高原湖泊,湖上有島,風景如畫。大理四季如春,因為這蒼山十八澗的關係,所以『家家有水,戶戶有花』!」我和鑫濤、承賚聽得一愣一愣的,鄔湘又接口說: